手持衝鋒槍的年輕隊員靠近雷恩斯普雷格。消防員使用的氧氣面罩正掛在他的脖子上。由於他身穿黑色的防火服,男子的身影與濃濃的夜色融為一體,乍一看就像亡靈一般。
「附近好像沒有倖存者。」
聽到護衛的話,雷恩點了點頭。
他放低拿著攝像機的手,輕輕踢開一塊腳邊的瓦礫碎片。
浣熊市的夜晚變得愈加黑暗起來。
從直升機上下來還不到一小時,就已經遭到無數次人類殘骸的襲擊。
城裡的狀況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十幾倍。
到處都是火災,說不定跟擴散的病毒比起來,因為這個而死的人還要更多。陷入恐慌中的居民們點燃了自己的住所,點燃了自己居住的城市。
也難怪——就連接受過專門訓練,事先也已經被反覆提醒這種地方有可能會出現什麼東西的士兵,也難以掩飾內心的緊張。
我帶著對科學的興趣能夠戰勝恐懼的妄想,本打算意志堅定地來逮里探索一番。
但我的決心已經開始動搖了。想快回研究所洗個熱水澡,想喝杯白蘭地把這一切全都忘掉,甚至想彈彈吉他,大喊幾聲。這些就是我現如今的最大願望。
不,還差一點兒……雷恩擦了擦從額頭滴落的汗珠。
保護雷恩來到這裡的年輕隊員臉色鐵青,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要是換做普通人的話,恐怕早就連步子都邁不開了吧。
「離核打擊還有不到四個小時,接種的簡易疫苗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不儘快離開的話就糟了。」
「啊,我知道。再給我三十分鐘吧。」
雷恩說完再次從瓦礫堆的縫隙中往前走去,隊員連忙跟上他,並排走在他身旁。「你從剛才開始一直在找什麼啊?」
「你在直升機里也看到了吧,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個小女孩,好像還沒有被感染。」
雷恩想起了那個在街道上被感染者包圍的少女,當時不顧一切下達攻擊命令的正是他。隨後雷恩便看到少女被人拉著離開了街道。
「那已經是一個小時前的事了……在這種狀況下,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
「我至少想見見還活著的人,只要找到那條路就行,那樣我就滿足了。」
掛在雷恩腰間的攜帶型導航裝置上是一幅浣熊市的地圖。
「那條小路,方向絕對沒有錯。「
護衛緊咬嘴唇,再也沒有說什麼。
顫抖的手掌緊搌著掛在肩膀上的衝鋒槍,這是他來到這個地點之前用來屠殺那些紅色肉塊的工具。那就是人類感染病毒後的模樣。
兩人一言不發地在瓦礫堆中前行。
之所以沒有說話,可能都是相同的不安造成的。
也可能是因為距離直升機實在太遠的恐懼,他們害怕忘記直升機所在的位置。要是駕駛員在兩人離開的這段時間裡遭到襲擊,或者是飛機被破壞,那麼他們也就被遺棄在了這個地獄之中。
「所長,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實情。」
護衛突然停下腳步嘟嚷道。
「這和我們公司進行的研究究竟有沒有關係?」
雷恩回身點了點頭。
「雖然很殘酷,但的確如此。這次的病毒泄露事件和我們研究所沒有直接的聯繫。但也不能說是毫無關聯。」
護衛慢慢把頭轉到一邊。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冷靜。這豈止是殺人啊……整個城市的人一個不剩地『被破壞』了!他們現在連人類都不是!」
「當然,這是無法原諒的。我知道。」
雷恩抬起頭,望著一幢所有窗玻璃全都被砸爛的超市上方那片鉛灰色的天空。雲彩布滿了或橫或豎的裂口,看上去就像另一塊陸地一樣。『
「我當然也感到了震驚。只不過……該怎麼說呢。」
由於大規模火災的影響,城裡到處都有強風吹過,空曠大廈的縫隙間更是狂風的漩渦。風_直纏繞著雷恩那長長的金髮,翻來覆去地耍弄著它們。
兩人再次沉默著邁開腳步。
皮靴踏在水泥街道上發出的腳步聲在整條街上回蕩。
即便希望渺茫,也希望在這座死城裡找到活著的證明。這簡單的渴望變成一股強大而堅定的力量,推動著雷恩繼續往前走。
雷恩在縱貫整個視野的大廈縫隙間看到了一名倒地不起的女子,他感到自己的心臟發出了激動的震鳴。
——說不定……就是她。
他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然後站住不動。
低頭用手電筒的燈光一照,他這才發現女子屍體的衣服上滿是血污,下半身幾乎全都暴露在空氣中。
光是想像之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就足以讓人作嘔。
女子脖子以上什麼也沒有。
她細細的手臂中環抱著一個嬰兒的屍體。
嬰兒的屍體同樣沒有頭部。
就像是被這止不住的狂風帶走了一般。
——不,不是那個姑娘……回頭一看,緊跟在他身後的護衛無力地蹲坐在地上。
男子的身體間歇性地抖個不停。
「我不行了……該死的……長官,我們到底做了什麼……」
雷恩按耐住自己想和他一起蹲下的情緒,盯著護衛背後的道路。
他一個人回到大路上站定。
「安布羅斯,你就待在這兒吧。我繼續搜索倖存者。有什麼事的話,用無線電聯繫我。」
之後他依靠導航裝置的幫助在城市裡徘徊,最後終於找到了。
那條雷恩探尋許久的街道已經變威了瓦礫四散的迷宮。
看到隨處可見的人類屍體,雷恩斯普雷格心中一陣惶恐,趕緊關閉了攝像機的電源。
他把機器掛在腰上,緊緊握住衝鋒槍的握柄。一想到人類的殘骸隨時都有可能從拐角處衝出來,他就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就算被幹掉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不是一個允許自己感受到恐懼的人,我的命沒有那種價值。
沒走幾步,他便聽到了槍聲。
好像是從他正要通過的一家小商店裡傳出來的。
雷恩停下腳步,抬頭看著這幢破舊的建築物。
「哈特萊茵古董店」。
招牌上是這樣寫的。他的胸口由於緊張而有些緊繃。
槍聲好像是從店鋪深處傳來的。他勉強挪動雙腿,朝房子背後繞去,同時儘可能地把腳步放輕。
他隨即看到了一個像小溫室一樣的大棚。
雷恩走過去時腳下不小心一滑,連忙用手撐往地面。這讓他的手套沾滿了泥水。
「有人嗎?」
他對著溫室的深處大喊。裡面鬱積的空氣粘著且厚重,自從來到這座城市後就從未散去過的氣味緊緊包圍了他的鼻尖。
是屍臭。
黑暗的深處,一件在燈光照射下呈藏青色的外套讓雷恩心跳加速。這一定就是他在直升機里看到的衣服。
——是那個姑娘。奇蹟啊,我見到她了,我果然見到她了。我的預感是對的。
他準備慢慢走進溫室里,但很快又停了下來。
少女牽著另一名男子的手仰躺在床單上,那應該就是牽著她逃走的人。少年的身體表面已經開始出現紅黑色的腫塊,從外觀來看和剛才曾經數次襲擊過雷恩及其護衛的喪屍沒有任何區別。他頭部碎裂,血液和腦漿在床單上染出一個圓形。一看就知道他已經斷了氣……
少女的身旁是一把手槍。
——因為害怕變異所以和愛人一起自殺了?
雷恩連忙走到兩人身邊,看到少女的胸口還在微微地上下起伏。
——太好了。
他在離少女極近的地方半跪下身子仔細觀察,接著便僵在原地。
少女的皮膚已經開始出現感染T病毒的癥狀,一看便知現在救治她已經晚了。只要感染了這種病毒,無論採取怎樣的手段,它在徹底褻瀆、蹂躪宿主的生命之前是絕對不會停止活動的。
雷恩用戴著白手套的手輕輕摸了摸少女的臉頰,上面的鮮紅色的腫泡讓他渾身一震。他感到胸口一陣劇痛。剛才的護衛——安布羅斯的大喊在腦中回蕩起來。
「該死的……長官,我們到底做了什麼……」
——一張沒有戴特製抗菌手套就無法觸碰的臉。我們就是創造了這樣的現實。
全白費了。
仔細一看,少女的下腹部微微隆起,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