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向星星許願

本山家持續著缺少母親的生活。繪里告訴我們她是因為想見昔日的同學,才離開佐賀,之後就一直待在這裡,直到春假結束。父親、我和繪里三個人一起生活,每次想到母親孤單地在佐賀家中,內心總是覺得非常愧疚。

繪里考慮到母親的感受,每天都打電話回佐賀,我也和母親通過好幾次電話。出乎大家意料之外,母親的聲音異常地堅定,這反而讓我不安。她是打算原諒父親呢?或者已經死心呢?

「這個家到底會變怎麼樣呢?」我嘆息著說。討厭將事情藏在心中的我,將雙親的問題告訴巧:「說不定會離婚呢!」

巧也認真地替我苦惱:「結果,只有等令尊或令堂他們當中的一人屈服了。事情就像這樣,離婚的案件逐年增加。我記得以前在電視上看過類似的節目。」

「節目?怎麼說?」

「我覺得很寂寞。」

「寂寞?」

「因為共同生活了幾十年吧?這可不是短暫的時間。然而等到先生領到退休金後,兩人卻平分,接著說再見,當然非常悲慘寂寞。」

那是春天陽光朦朧照耀的傍晚,我和巧走在家附近的商店街。兩人都騰出時間來,一起吃晚飯。本來打算在外面吃飯,可是父親外出,如果連我也出門,就剩下繪里一個人了。

「那樣繪里太可憐啦!」巧很自然地說。「我去妳家吧!三個人一起吃晚飯。」

「可以嗎?」

「當然!很久沒有看到繪里了,一定很愉快。」

巧的開朗態度,總是讓我有獲得救贖的感覺。是因不想與人疏離吧!也或許是不自私吧!

我告訴繪里,巧要到家裡來的消息,她很高興,可能也極度渴望團圓之樂吧?對繪里來說,巧的開朗應該也會是一種救贖。

我打算自己做晚飯,全力地發揮自己的技巧,做出一頓歡樂滿溢的美味料理,所以買了很多食物。我和巧分別提著購物袋。

「真的是寂寞、悲慘。對於那些人們而言,共同生活的幾十年時間算什麼呢?」

「我討厭說那是白費。」

「嗯。」我點頭。

「那樣根本毫無救贖可言。」

我又嘆息了。父母親離婚總是很討厭的事,儘管我已經二十歲,不再是小孩子,內心仍舊無法接受。

「會變成怎麼樣呢?」

「妳有什麼看法?」

「什麼看法?」

「妳知道令尊的想法嗎?」

「應該了解他的心情吧!」

每個人的內心都會有夢想,並不會隨著年紀大了就消失。繪里的話沒錯,父親雖然年紀大,但也會想要追逐夢想,問題是,他的夢想與母親的夢想大相徑庭。

「那麼,妳覺得令堂應該接納令尊的想法嗎?還是令尊應該放棄自己的夢想?」

這是可怕的難題!

「無法雙方面都能如願的。」

「是的。」

我正在為找不到答案而苦惱時,巧卻淡淡地說:「事實上,我曾與令尊稍微談過話。」

「談些什麼?」

「是……辭職的事。」

我嚇了一跳,父親與巧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能夠談論這種事情的程度嗎?

「令尊非常沮喪、困擾,不只是為了令堂的事,更害怕和妳們的開系都會惡化。對他來說,妳們是家人……他似乎要哭出來說:『失去家人真的很痛苦!』」

「是嗎……」

「雖然我和妳正在交往,可是在你們本山家人的眼裡,我終究只是個外人。也許我不該與令尊談論這種事。但我還是希望令堂能夠屈服。我想,妳應該去一趙佐賀。」

「佐賀?為什麼?」

「帶著令尊回佐賀,讓他向令堂下跪、磕頭,也許這樣做沒有多大用處,但說不定可以讓令堂動心。反正,錯的人是逃避現實的令尊,他應該先為此道歉,再設法說服令堂,然後妳和繪里則哭哭啼啼地對令堂訴說,請她好好聽令尊的話。那樣或許令堂會原諒令尊。」

「是嗎,能夠那樣順利嗎?」

「如果不行,做什麼都沒有用了。」

「嗯。」

「可是,若有絲毫可能性存在,總是必須試試。」

我試著思索巧說的話。的確,這或許是一個方法,我、繪里和父親如果一起哭訴,可能會有一些效果,雖然我討厭為父親而做到這種程度,卻更不願家庭崩潰,所以如果這樣做可以讓事情順利解決,還是值得試一試……

傍晚的商店街有很多正在購物的人們,每人手上都提著大型購物袋,步履匆促。經過肉販時,可以聞到炸東西的香味;在蔬菜攤的前面,聞到的是香甜的橘子味。到處都有音樂聲從擴音器里傳出,所有電線杆上裝飾著塑料花,與日本各地數不清的商店街一樣。不久,擴音氣流出SMAP的歌聲,在SMAP的歌曲的最後一段,雙手提著東西的巧開始跟著哼歌。

我忍不住輕笑出聲。巧看起來也像這種年齡的男孩一樣,喜歡西洋音樂,所以我經常笑他,即使與我談論西洋音樂,也絕對不會談及國內音樂。但事實上他也喜歡國內音樂,只是不想讓他人知道自己也喜歡國內音樂。

巧似乎也沒有注意到自己正哼著SMAP的歌。

「怎麼啦?」發現我正在笑,巧納悶地問。

我慌忙搖頭:「不,沒事。」

對話中斷後,巧又開始哼著SMAP的歌,我也低聲哼著同一首歌,我們的聲音重迭了。在全日本存在著無數的商店街上、平常覺得聒噪的BGM(譯註:指Back

GroundMusic,即背景音樂的英文簡稱)樂聲中,唯有這個時候,我內心充滿感激。

這樣的日子很平凡……

我們邊談話邊一起購物,有時兩人共同提著購物袋;有時則讓巧一個人提著,然後共同哼著SMAP的歌曲。

那是非常幸福的瞬間。雖然只是很尋常的事,可是其光彩絲毫不會褪色。如果時間能夠像這樣就好了,儘管偶而會有痛苦或悲傷……

啊,不,痛苦和悲傷已經來了。這種痛苦和悲傷至今仍未離去,已在我們心中化成膿包,並持續地產生痛苦與炙熱。可是,就算痛苦,如果還有正常的生活,也還有和巧共同哼唱的瞬間存在,我覺得自己仍舊可以繼續活下去。

我用力拿起裝滿肉類和蔬菜的沉甸甸購物袋,並用右手食指擦拭眼角。加地,接下來我還是要繼續活下去,要像這樣一面感受瞬間的幸福,一面一點一滴地忘掉你。但是並不是真正的忘掉你。

不久,走在身旁的巧高興地說:「啊,正在抽獎。」

商店街正中央搭著一頂大帳棚,底下聚集著幾位穿制服的中年人,折迭式桌上則擺放著常見的抽獎機。巧從口袋內掏出幾張綠色紙條,是方才的蔬菜攤老闆贈送的,上面印著「商店街宣傳活動抽獎券」。

「就是這個,五張可以抽一次獎。」巧手上拿著三張。「妳那裡應該也有幾張吧?就是買糕餅的時候……」

「啊,我差點忘了。」我從包包里拿出錢包,一看,有兩張。所以總共有五張。

「好,正好能夠抽一次。」巧呼吸急促地說。

「一次抽不到的。」

「很難講,搞不好把意志力集中在一次上,更會帶來幸運呢!」

「是這樣嗎?」

我搖頭。但是,巧那充滿興緻的臉孔顯然興奮得不得了。他和我、加地完全不同,因為我和加地都討厭那種沒中獎的失望,所以在抽獎前就先想到應該不會中獎,預先有心理準備。可是,巧卻認定會中獎。

我至今仍會像這樣互相比較加地和巧,但比較的不安感卻逐漸消失。沒錯,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巧拉著我的手,腳步加快:「快點,奈緒子。」

「抽獎不會跑掉的。」

「拜託,快點嘛!」

巧拉著我走近帳棚。在到達帳棚前面的瞬間,我驚呼出聲:「爸爸?」

沒想到身穿制服、站立帳棚中的人居然是父親。

「呀,原來是奈緒子。」父親高興地說:「巧也一起?」

「您好。」巧低頭致意。

「爸爸,您在幹什麼?」

「源治郎找我幫忙。」

「源治郎是誰?」

「商店街的副理事長呀!妳不知道嗎?就是那角落的肉販,那裡賣的炸肉片很好吃呢!」

「啊,沒錯。」

「商店街和市委員會雖然沒有正式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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