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復仇的擊倒

奈緒子似乎正在改變。

我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也無法去求證,可是,從月夜的散步那晚以後,她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了,似乎在挺直自己的腰桿。當然,事實上她是不可能再長高,但給我的感覺就是那樣——成熟、能夠自己站穩。

這樣的奈緒子非常耀眼!

人是被認為可以不變,卻又無時無刻下在稍微改變的生物。感覺上一天一天地過著無所事事的生活,其實是有著某種變化。我不太清楚是否該掌握住奈緒子的變化,甚至連她那樣的變化是好是壞,我都搞不清楚,只是一味地感覺她很眩眼,這讓我有點畏縮。

也許,奈緒子又向前邁出一步了。

邁出我無法踩上前的那一步!

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人是春日貴子。

「對不起!」春日說。

手機傳出的聲音里摻雜許多雜音,很難聽清楚,可是能夠很明顯地聽出她帶著沮喪:「我不應該找奈緒子的。」

「怎麼回事?」

「上次和伊澤他們聚會喝酒,途中,奈緒子轉頭離開,她說她身體不太舒服,由於她的樣子的確古怪,我判斷應該不是她說的那樣,所以去問在另外一間包廂的同學,才知道他們曾經談到加地的事。奈緒子一定聽到他們的談話了。」

「加地」的名字讓我的胃猛然收縮,因為我能輕易地想像出當時發生的事。

「都是些什麼人呢?」

「川島,你生氣了?」

我沉默不語。

「當時包廂里有誰?」

「問這個幹嘛?」

「幹嘛……」

「難道你?」

「我什麼也不會做的!」我說,緊接著又重複一次:「真的什麼也不會做的。」

不可能做出什麼事的。就算這些無聊的冷言冷語讓奈緒子的心破成碎片,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要別人不要說長道短,根本不可能。奈緒子偶然聽到,只能說是她的不幸。這道理我當然非常清楚。可是我不是成年人,從春日口中問出姓名後,還是把每個名字記在黑名單上。

「對不起,川島。」春日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好像快要哭出來。

但是,我沒有餘裕安慰她,也沒心情哄她。

「妳不需要道歉吧?」這是我唯一的好話,「謝謝妳告訴我。」

春日雖然還想說什麼,我卻快速地掛斷電話。我是還在睡覺的時候被吵醒,所以盤腿坐在床鋪上。看著行動電話的屏幕畫面,顯示著上午十點三十七分,是該起床了!正在茫然沉思之間,巴哈的擾人小曲《耶穌,吾民仰望之喜悅》響起,是我設定的鬧鈴聲響。我關掉鈴聲,再度躺下。

那天……那個月夜……奈緒子一定哭了吧!

我想,那也許不是直接的原因。那天剛見面時,奈緒子看來精神不錯,而且好像鬆了一口氣般地緊靠著我,她的笑容和聲音充滿雀躍,所以我一直不說「回家吧」,只是繼續走著。

但是見到水溝的瞬間,她卻哭了,然後從恍如被封印的嘴裡,無數次並持續地呼喊出「加地」的名字,那聲音宛如慘叫,連我都以為她完全崩潰了,因為,她的哭聲是那麼激烈。可是,不知何故,她卻又突然恢複冷靜,停止哭泣,大踏步往前走,語氣堅定地說「巧,我們走吧!」

那一瞬間,明信片的事差一點從我口中溜出。原因何在呢?我也不懂,可能是我的情緒也很亢奮吧!也可能是感覺到,奈緒子在那時應該可以接受吧!可是,我終究沒有說出來,畢竟我自己尚未做好準備。

我希望保護奈緒子,希望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痛苦、憂傷遠離她,讓她永遠處於平靜安穩的場所,若是能夠做到,要我付出任何犧牲也在所不惜。但我只是個二十歲的孩子,想要做到這點實在困難!

我感受著自己的無力,沉浸在幾近絕望的感情里。當然,我的內心也煩躁、憤怒。所以,翌日,我應邀去踢草地足球。

我不知道我是出於被虐待意識或是自虐意識,但我內心溢滿殘酷的情緒,對著邀約的電話回覆「會去」之後,立刻開始著手準備。由於只是草地足球,所以不用穿上正式制服,只要換上我們隊的T恤即可。於是我在背袋——從高中時就使用至今——塞入黃色T恤、黑色短褲和足球鞋。

搭乘巴士至位於大公園裡的市立球場,邀我參加的足球隊學弟跑過來,高興地說:「學長,真是太好啦!我們的隊員來的人數不足,我正在擔心呢!」

雖然已是下午六時過後,但市立球場的燈光卻綻放著耀眼的光輝。我已經很久沒有在夜間比賽了,高大的照明燈光簡直就像巨大的捕蛾燈一樣。

「反正我也剛好有空。」

「可是,川島學長會來,真的很難得。」

「沒必要那樣客氣。」我一面與學弟交談,一面環視球場。

藤木應該在這傢伙的球隊里吧!沒錯,我馬上就找到他了。他正在球場最邊端練球,先以右腳外側踢兩球,再內側踢兩球,然後換成肩膀、大腿,再來又是外側、內側,腳法相當乾淨、利落。

高中時,那傢伙是隊中技巧最高明的球員,他的球衣背號10號,也就是球隊中場攻擊手,從一年級起就是中心人物。

我告訴學弟:「一定贏球。」然後,我走向藤木。

「啊,川島。」藤木以不安的神情對我打招呼。

「嗨!」我笑了。明明不想笑,卻還是大聲笑出來:「聽說上次你們舉辦過喝酒聚會吧?」

「啊……嗯。」

「應該找我參加的。」

「對,對呀!」

「奈緒子也參加了吧?聽說她途中就回家,不知道是否有問題。」

藤木卻支支吾吾吔含糊其詞。

這傢伙是在聚會包廂里有趣地談論加地的話題者之一。今天我會來這兒,並不是因為要幫忙學弟,也不是為了踢足球。

「今天請多多指教。」我笑道:「我踢側翼,請傳球給我。」

比賽的對手是由大規模家電廠的員工們所組成的,水平並不是很高。況且我們的技術遠超過對方,腿力也更具壓倒性,上半場就以三比一領先;當下半場踢成四比一的時候,我們便放慢速度,讓對方也能輕鬆對應。反正是草地足球,沒有必要過度計較結果,不過結束時的比分是五比三。

這真的是一場愉快的比賽,藤木傳了不少球給我,而每次我都試著突破。藤木與現在完全不同,高中時那傢伙只會在當我擺脫對手的時候,偶而傳球給我。很明顯,他顧忌著奈緒子的事,所以每次他的傳球,都只讓我冷漠的怒火更加冷漠。

比賽結束後,我緊追在走向洗手間的藤木背後。其它人都為了贏球而抬頭朝向夜空歡呼,只有我是滿腹的冰冷怒氣。

我站在正小便的藤木身旁,同樣開始小便。

「這是一場有趣的比賽呢!」

「嗯,輕鬆贏球。」

「很難得你會傅給我那麼多球。」

「啊,反正是草地足球,趣味比賽嘛!」

「高中時我很希望你能傳球給我,但是我卻往往只是在側翼狂奔,球不會朝著我傳過來,讓我非常失望。」

「那是因為你太爛了。」

——最佳機會!

我心想藤木可能是想開玩笑吧?可是對我來說,這卻是最好的借口,如果能夠激起胸中的怒火,如果可以讓玩笑更嚴重,這種程度的契機已經足夠了。

「太爛?」我故意提高聲調,發出比想像中更大的聲音。

我突然地怒叫,似乎讓藤木嚇了一跳:「川島,怎麼回事?」

「什麼太爛?太爛?」

「你生氣了?」

這時候的藤木好像還只是困惑,他拉上褲襠拉煉,走向洗手台,回頭瞄了我幾眼。我立刻追在他後面,輕推著他肩膀。藤木的身體失去平衡,腰部撞擊到洗手台。

「喂,你幹什麼?」藤木終於被激怒了。

——好,不錯……但要更生氣些!我在心底殘忍地笑著。

「藤木,什麼我太爛?你再說一次。」我抓住藤木的T恤胸口,用力扭緊。薄薄的T恤被拉長了,可以清楚看到那傢伙的胸口與肚子。

藤木想甩開我手臂,同時緊咬著牙齒,從縫隙間擠出聲音:「川島,你在生什麼氣呢?」

「啰唆!把別人看扁,還敢講這種話?」我說。

我打算堅持使用這個理由!——為了一點小事情的無聊口角,不希望再加入其它問題。但是藤木卻輕易地看穿我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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