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寄生

一日,英國多雨多霧的冬季難得陽光普照,午後的紅茶溢了滿杯的香氣,飄散在仍舊寒意擦面的庭院。法多姆海恩家的當家少爺夏爾翹著腿坐在紫藤椅上享受冬日的陽光,一杯熱茶與嚴實的冬裝足夠讓他在寒風中也倍覺溫暖。

身後長身玉立的執事是一名英俊的黑髮男子,塞巴斯查恩伺候在夏爾少爺身邊轉眼已經過了兩年。

他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事情,但是夏爾少爺對於這個執事的了解卻仍舊不算多。而這天他終於有些好奇,乾脆就抬頭望站著的塞巴斯查恩。

「喏,塞巴斯查恩,除了我之外,你過去還有過其他主人嗎?在我召喚你之前,你都在做些什麼事情?」

執事未想他會問他關於他自己的事情,輕蹙眉之後咧嘴笑了,他偏著頭看著暖陽下的夏爾。

「此前啊……我似乎睡了很長的時間呢。」

夏爾少爺一挑眉。

「噢?」

「其實那之前遇到的是一名非常有趣的主人呢。」

少年頓時勾了嘴,抿一口茶,放下杯子。

「那麼,塞巴斯查恩,他是個——如何有趣的人?」

塞巴斯查恩眼裡閃過一絲淡淡的光芒,他上前端起茶壺,為夏爾添滿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

「如果主人您這麼有興趣的話,我並不介意對您述說我的過去。」

真的有趣么?現在仔細地回想,在塞巴斯查恩的心中那名年輕的少爺似乎也不過是良善得有些傻罷了,可是被刻意掩埋在記憶之扉中的史提夫,為何每每想起來,關於那時候那個人的一點點事情,心中的某個地方都總是不可抑制地疼痛?

對於惡魔來說,時間的流逝,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呢。

是不是也有那麼一天,他會在流逝的時間長河中,像離開史提夫那樣地離開你呢,夏爾。

召喚了惡魔的老人滿意地看了塞巴斯查恩一眼,朝站在召喚陣外陰影中的青年招招手,示意他走上前來。

事實上儘管這個人躲在黑暗之中,塞巴斯查恩第一眼就已經看到了他,在黑暗中那雙流動著年輕無謂、不問世事的漂亮藍色眼睛對任何人都充滿著誘惑力。他身著貴族少爺們身上常見的華貴服裝,頭髮用髮帶整整齊齊地扎在腦後,百無聊賴地走過來站在外祖母的身側。黑髮英俊的惡魔初從混沌中蘇醒,在初次見面的幽暗空曠的房間,兩個人在幽淡的燭光中四目相對時。惡魔看了他頃刻,便一傾首,翹起了唇角,邪魅地朝他微笑了。

金髮的年輕人目不斜視地看著他,也朝惡魔禮貌地還之以笑,對於他的出現他並沒有感到任何的驚愕或是歡欣,他只是有些好奇。

「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惡魔存在。」

他沒有察覺到他的外祖母眼睛裡已經出現與惡魔簽訂「契約書」的結印,老人看著塞巴斯查恩,並拉起了他的手,將其放在惡魔的手心。

「史提夫·D·斯科菲爾德,從此刻開始,他就是你的主人了。」

這真是一份奇怪的契約。與他結下誓約的人,卻竟然立刻就將他轉手賣給了別人?

那個時候英國顯赫一時的斯科菲爾德家族已經在開始走下坡路,自從老斯科菲爾德侯爵在一次宮廷酒宴中突發意外身亡之後,繼承者斯科菲爾德侯爵那懦弱、自私卻又莫名自大的性格,讓在他十幾年間的統治期間竟迅速地使其領土沒落了。

在英格蘭的西部,曾經最為富饒、繁榮的一片土地,人們每每談起來就充滿讚歎與憧憬的西邊繁華城鎮,隨著新領主的統治而曰漸不復當初閭閻撲地的市街景緻。終於在斯科菲爾德侯爵統治的第十六年,他突然從身體到心裡都感覺到一種心力交瘁的無力——他在這個時候猛然頓悟,對於在他手中衰落下去的領地有了一絲愧疚,當他還是一名孩子的時候,這片土地,他的家族,曾經是多麼的繁榮——對於年輕時候竭力也想要得到的東西,現在斯科菲爾德侯爵竟突然想要放手了。

問題就在於,斯科菲爾德侯爵一共有四名兒子,長子布萊恩從小醉心於研究農作物,成日穿著農民一樣的衣服扛著耕具往地里跑,看起來根本對其它一切包括侯爵的爵位毫無興趣;而二兒子弗瑞恩雖然為人精明風流,身上又有著作為一名貴族青年的得體氣質,他卻是斯科菲爾德侯爵年輕時在外一夜風流所留下的種,並非正室或者任何偏室所出:至於第三個兒子威廉那樣典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和年輕時候的斯科菲爾德侯爵其實最像的人就是他了),他壓根就沒考慮過要將他選為繼承人;最小的是史提夫,這一年滿了十九歲,是斯科菲爾德侯爵最寵愛的女子的孩子,有著如同他逝去的母親一樣金黃色水一般柔滑的頭髮,和俊秀活潑的臉蛋,然而他毫無心計的性格在繼承者方面似乎同樣存在著太多問題。

在斯科菲爾德侯爵正為選擇繼承人而頭痛的時候,卻未察覺關於搶奪爵位的激烈爭鬥已經在下一輩中展開。

當塞巴斯查恩來到史提夫·D·斯科菲爾德面前的時候,那名外表精明實際上性格卻傻乎乎的青年對現在家族內部的劍拔弩張似乎還根本就沒有更為明確的意識與覺悟。他張著那雙很深很亮如同星辰一樣的眼睛,聽著他憂心忡忡的外祖母問了被召喚出來的惡魔的的名字,並將他拉到那個人的面前,以命令的口吻告訴叫塞巴斯查恩的惡魔,從此以後他就是他的主人了。

「等等——噢,親愛的塞琳娜祖母,為什麼我會成為這個人的主人?!不對,為何我要和一隻惡魔成為這樣的關係,我並沒有興趣!」

——這簡直就是莫名其妙,關於要一名惡魔作為自己的僕人(或者下屬?)青年似乎對此毫不知情,直到他的祖母很明確地在此時此地宣告了這件事。

他的外祖母溫柔又憂鬱地看了他一眼。

「史提夫,不要讓我在天堂里也成日為你的將來擔心。」

這樣的眼神立刻就讓青年懊喪地降伏了。

於是塞巴斯查恩與史提大小少爺就這樣似乎非常順理成章(?)地成了主僕的關係。之後不久史提夫小少爺的外祖母就去世了,在她鋪滿白色花朵的墓碑前,傷心的年輕人不停地抽泣著,一臉都是淚水。那一天塞巴斯查恩就立在他的身旁,居高臨下地在霧氣流動的晨間從側面看著那張還頗帶著些孩子氣的臉,於是他下了一個決定。他決定留下來,留在他的身邊——

「哦?」

於是夏爾少爺皺了皺眉頭,不是很明白塞巴斯查恩的「決定留下來」是什麼意思。

「當與我締結誓約的人過世,她的靈魂離開肉體之時,我們之間的任何關係就都已經完結了,我並不需要再服從她生前的任何命令。」

夏爾在明朗的天空底下笑了一聲。

「這麼說起來你可真是一隻善良的惡魔啊塞巴斯查恩。那麼你們的故事,從這個時候才開始吧。」

「是的主人。」

男人在少年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對面,靠著椅背,繼續追溯他的從前。

塞巴斯查恩蹲下身把手帕輕輕地放在史提夫哭濕的臉上,他並不叫他「主人」,為了不引起懷疑,他這名由史提夫的外祖母帶到史提夫身邊的隨從同其他人一樣叫他「少爺」。

史提夫又抽泣了很久,才用袖子擦了擦紅通通的眼角,他英俊的臉整張都已經哭腫了。

「塞巴斯查恩,你是惡魔嗎?」

「是的,少爺。」

「那麼,你能讓外祖母復活吧。」

「對不起,這我辦不到。惡魔並不代表無所不能。」

聞言史提夫又抽泣了兩聲,喪氣地坐在墓碑旁的一塊石頭上。

「那麼,你能做什麼?」

小少爺實在是不知道該怎樣對一隻惡魔物盡其用。

塞巴斯查恩看著他微微嘟起的嘴,抬頭接觸到他散落額前的金髮,對他笑道:

「我能守護您安全地成長。」

「噢,塞巴斯查恩,我已經是大人了!」

他的主人紅著眼睛如此抱怨。

可是傍晚他們回到家時,才知道城堡中出了事。將近中午的時候,史提夫他大哥布萊思出門準備繞過北邊的樹林去那邊的一個村子,但他在樹林中遭到了襲擊。

有人從後方襲擊了他,並將他的後腦勺開了一個不算小的洞,而他的那兩名隨從的屍體就躺在他身後的路上,被人以掏去了心臟與腦髓的殘忍方式所殺害。

布萊恩卻幸運地存活了下來,據說昏迷的他正要被以相同方式殺害的時候,樹林里碰巧有人路過,而他的救命恩人在遠處所看到的卻「只是一閃而過的一團影子,我們奔過去的時候,布萊恩少爺就躺在地上」。被人救醒的時候對於自己的遇害他本人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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