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格支配下的第一次謀殺

第四章人格支配下的第一次謀殺

千尋站在大門外邊,悄悄地觀察著院子里的動靜。

狗窩是空的,佩斯不在窩裡。白天,佩斯是不關在狗窩裡的,但它從來不到街上去。窩裡橫的佩斯,在自己的領域裡對誰都敢亂吼亂叫。只要一到外邊去,馬上就夾起尾巴變成了可憐鬼。

夏日炎炎,毒辣的太陽烤著千尋那從半袖衫里露出來的胳膊。要不要就這樣進去呢?千尋很猶豫。佩斯要是在院子里呢,可能還不會對千尋怎麼樣,但它要是故意藏起來的話,說不定會對千尋採取突然襲擊。

就在千尋左右徘徊的時候,守護天使「明子」出來了。她趴在千尋耳邊小聲說,「動作快點兒,突然跑進去。佩斯追不上你。」

千尋用濕漉漉的汗手抓緊書包帶子,吸了一日氣,突然朝距大門5米左右的房門跑去。佩斯果然從隱藏著地方狂吠著跑了出來。千尋慌忙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在佩斯跑過來之前的一瞬間衝進家裡,回手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跟小學六年級的千尋大小差不多的雜種狗,用爪子撓著門,懊喪地叫著。千尋從門上的磨砂玻璃往外看,看見一個茶色的影子,轉來轉去地在門前溜達著,直到認為千尋不會出來了,才回到狗窩裡去了。在狗窩裡,佩斯好像知道千尋還在看著它似地,還在低聲吼叫。

今天本來約好去好朋友芳美家去玩兒的,看來是出不去了。對於千尋來說,沒有什麼比朋友更重要的,可是今天不能守約了。千尋頹喪地嘆了口氣,回二樓自己的房間里去。

嬸嬸依子白天去附近的超市打工,家裡只有千尋一個人,這是千尋一天之中最輕鬆的時間。千尋走進了二樓左側那間只有幾平米的小屋。屋裡除了鄰居家扔大件垃圾時撿來的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掉了漆的衣櫃和一個搖搖晃晃的書架以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千尋恨恨地看了一眼那個空空如也的書架。過去,這個書架上擺滿了從以前的家裡拿來的書。童話啦,小人書啦,可多了。可是有一天放學回來,書全都被扔掉了。叔叔說,這麼大孩子了,別看這些小孩子看的書了。結果呢,適應千尋這個年齡的孩子看的書,一本也沒給買。

從以前的家裡拿來的書只剩下兩本。一本是父親用過的

《新字源》,還有一本是《雨月物語》。《雨月物語》這本書千尋看過一遍就不敢再看了,因為書里描寫的故事太恐怖,讀這本書的時候就像被關進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可怕的地方。《新字源》讀得遍數太多,都快翻爛了。扉頁上有父親的印章,是父親留給他的惟一紀念,對於千尋來說是無上寶貴的。

「趁現在有時間,趕快做作業吧!」

這回是「陶子」出來了。「陶子」總是教給千尋一些常識性問題,提一些建設性意見。雖然有時讓人覺得厭煩,但千尋還是老老實實地服從了。千尋從書包里拿出數學作業做起來。現在不做的話,恐怕就沒有時間做了。

幫助千尋解答問題的是「明子」。「明子」最聰明,托「明子」的福,千尋在班裡一直是成績最好的學生。千尋正在算一道複雜的應用題時,聽見了有人把鑰匙插進大門的鑰匙孔里開門的聲音。

是嬸嬸回來了嗎?千尋下意識地挺直了腰。嬸嬸依子跟千尋沒有血緣關係,所以跟千尋沒有什麼感情,也不關心她。千尋跟嬸嬸還是相安無事,千尋想出去玩兒的時候要是佩斯阻攔她的話,嬸嬸說不定還會喝住佩斯呢。

但是,就在千尋這樣想的時候,砰的一聲,千尋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怎麼了?」由香里和氣地問。

「悠子」搖搖頭,「想不起來了……」

患多重人格障礙的人,對往事的記憶,往往是由各個人格分擔的。一個人格記住的東西,只是這個人的人生的一個部分,一個斷面。當然,各個人格共同記住的東西也是有的。到現在為止,「悠子」想起來的事,千尋本人以及「陶子」。

「明子」,當然也記得。

但是,千尋房間的門被打開以後的事,是另一個特定的人格記得的事,不是「悠子」。

把對往事的記憶轉移到一個特定的人格身上,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由香里認為,這是因為對某一件往事的記憶太痛苦了,就把記憶推到一個人物身上封存起來。也就是說,千尋房間的門被打開以後的事,對千尋來說是一件再不願意回想起來的事。

「悠子不記得了是嗎?」

性格羞怯的「悠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以後的事情肯定有人知道吧?誰知道呢?」

「這我可說不好……」「悠子」好像很沒有自信似地看了由香里一眼,立刻低下了頭,「不過,也許……」

「沒關係的,說說看嘛。」

「范子,也許范子知道……」

關於「范子」這個人格,由香里只是知道她的名字,在浩子那捲軼浩繁的心理測試等文件里,有關「范子」的內容幾乎是一張白紙。智商測定幾乎測不到,可能連語言能力都沒有。

「我能跟范子談談嗎?」

「悠子」的眼睛閉上了。「悠子」的表情雖然總是那麼陰沉,但從來不拒絕由香里的要求。千尋內心的其他人格也一樣,都竭盡全力地協助由香里,其努力程度甚至使由香里感到吃驚。

由香里從來不對千尋說謊,但也不是什麼都對千尋說。因此,千尋錯誤地認為由香里了解多重人格的情況是由浩子對她的全面信任。但是,由香里了解千尋的心理狀態,不是因為浩子,而是因為她的感情移人功能。由香里把千尋內心散亂的人格們的痛苦隨下來,並且努力撫平他們的精神創傷,非常敏感的人格們是感覺得到的。

「悠子」(這時也許正在換成別的人格)痛苦得扭曲了臉。這次人格交替又伴隨著劇烈的頭痛。由香里覺得千尋好可憐,但一想到這是為了千尋,也只好繼續了。

千尋的眼睛睜開了,直瞪瞪地看著由香里,嘴角浮現出異樣的笑,而且是一句話也不想說的樣子。

「你是范子嗎?」

千尋還是不說話,只是愣愣地看著由香里。

「我是由香里,你知道我吧?我跟其他人格談話的情況,你一定站在千尋的內心深處看見了吧?」

「范子」沒有任何反應。

「我想讓你把你記得的事情告訴我。這是為了千尋啊,為了使你們這些人格統合起來,幫幫忙吧!」

「范子」的身子動了動,但表情沒發生任何變化。由香里希望能聽到千尋內心的聲音,但是,什麼也聽不見。與其說是抑制感情造成的內心的寂靜,倒不如說是「范子」這個人格只不過是個空殼。

由香里又說:「剛才,我跟悠子談過了。悠子把記憶中有關千尋小學六年級時的事告訴我了。她說,一天,夏日炎炎,千尋正站在大門外往院子里看……怎麼說呢?那時候,佩斯啊

突然,由香里聽到了千尋的內心狗的狂吠,嚇得差點兒從椅子上跳起來。接下來千尋說的話,根本不是她的聲帶發出來的,而是從內心深處發出來的。

不是因為千尋的病床用帘子圍著,而是同病室的患者誰也沒有「感情移人」的能力,她們根本聽不到千尋內心的聲音,病室里安靜極了。

由香里目不轉睛地看著千尋。千尋的表情就像蠟像似地僵住了,但她的內心卻掀起了狂風巨浪。

「佩斯!你在哪兒?我要殺了你!」

「不要緊的,佩斯不在這兒,它已經死了,你就放心吧。」由香里無意中回應了千尋內心的聲音,可是,千尋的表情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佩斯死了嗎?……」千尋內心的聲音好像是一個沒有思考能力人格說出來的。

由香里知道,就這樣一直跟千尋內心的人格對話是不行的,必須喚醒那個人格,於是,由香里謹慎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知道你自己的名字嗎?」

千尋的內心浮現出「范子」兩個字,馬上又消失了。

由香里又問:「告訴我好嗎?是不是你殺了佩斯?」

就像決了堤的河水,記憶在「范子」意識的原野里泛濫。

由香里就像在看電影,不,比看電影還清楚,顏色,形狀,感觸,味道……由香里用全部情感接受過來的信息,就連細節部分都是非常鮮明的。

可以說那是「范子」這個人格惟一的記憶,也是「范子」這個人格存在的一個證明。

千尋一邊走路一邊想心事。

自己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外面的世界是殘酷而醜陋的。「陶子」和「明子」輪流出現,鼓勵著她,甚至支配著她。她為保住自己原有的意識已經疲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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