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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知道魔族在人類的土地很顧人怨。
加上自己是那種喜歡往外跑的類型,因此早就親身經歷。然而就算知道那是因為歷史與過去的軌跡造成,但是當面遭遇否定的態度總是不怎麼好受。
而且不光是心情大受影響,視情況還可能有生命危險。
尤其是像我這種頭髮與眼睛都是黑色的日本人,在這個世界稱為「雙黑」,還被當成是不祥的徵兆……
「哇、不妙!」
「什麼?怎麼了,澀谷?」
我揪著村田的頭髮,把他壓進古恩達露在外面的襯衫下,自己也把頭藏在男一側。雖然襯衫濕答答貼在頭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平常穿著整齊的模樣看不出來,原來馮波爾特魯卿的襯衫真的很長。
以前去過的國家只是被丟石頭,但是在沒什麼交流的土地可能有什麼假情報,被當成長生不老的稀有食材吃掉的傳說也是時有所聞。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用「吃我會拉肚子還能唬得過對方,若是加上看起來腦筋與家境都不錯的村田,就算出現「好歹讓我啃一根手指」的傢伙也不足為奇。
而且還能想出許多借口,像是為了考取證照或是考上志願學校之類的。
「我們得把頭髮和眼睛藏起來,否則會被吃掉!」
「為什麼我們會被吃掉?」
村田果然目瞪口呆。
「雖然得視地方而定,但是好像有吃掉我們這種黑髮人的肉,就能夠因此長生不老的詭異傳說。」
「啥?縱使本尊真的長生不老,但是吃了你的肉並沒有那種效果喲。是誰到處流傳那種都市傳說啊?」
「你在這個世界時,沒有那種傳說嗎?」
「才沒有那種無聊的傳說。」
「喂!」
我們藏身之處的主人古恩達發出警告:
「不要在我肚子旁邊說話。」
「啊!對不起,古恩。」
「這個姿勢已經夠怪了,你們還在衣服裡面動來動去,我可受不了。」
我們在魚鱗與黏液之中起身,設法離開這個地方。雖然其中一人有著明顯人類外型,但是個子較矮的兩人都躲在他的上衣左右兩側,所以變成上半身是人類,腹部以下是蜘蛛的狀態走路。
蜘蛛有八隻腳,我們有六隻。剛好很像老爸愛著的科幻電影,那個叫什麼來著?「來自游擊的傳球」?
可是對馮波爾特魯卿來說,我們這樣既不像蜘蛛也不像章魚。
「這種狀態簡直就像『老鷹捉小雞』。」
想不到從健壯的軍人口中說出來的慣用句不是「藏頭露尾」,而是「老鷹捉小雞」,真是太可愛……不,真是令人嘆息。而且後者還不是慣用句。只不過古恩達刻意用這種說法,可見他對小雞的熱愛真不是蓋的。
「不過這裡的氣氛好陰沉──對我來說漁獲是難得一見的大豐收,可是當地人似乎不那麼認為──」
村田一面以撥窗帘的動作掀起衣襬往外看,一面用手指按住眼鏡中間往上推。想不到眼鏡在海里也沒有掉落,可見那真的是臉的一部分。
不過四周的確異常安靜。明明有船一一回到港口,而且也有傳來聲音,但是完全感受不到忙碌漁港特有的活力、熱鬧,以及喧囂氣氛。
更何況有這麼奇妙的生物在漁港出現,竟然沒有人指著我們嘲笑或是大驚小怪。不,就連先前那些把我們拉上來的漁夫,也只是目瞪口呆地念念有詞,卻沒有對我們多加責備,這到底是為什麼?
雖然不是希望挨罵,好歹也該成為眾人的話題吧。
「唔唔,他們該不會是發動沉默的白眼攻擊啊?只是沒有惹人討厭,也沒有被取笑的感覺滿丟臉的。」
「正因為網到人類,所以沒有漁夫會高興漁獲豐收吧?畢竟人類又不是人魚公主。」
古恩的發言讓我戰戰兢兢地反問:
「要、要是釣到魚人公主,會把牠吃了嗎?」
「不,並不會拿來當成食物。但是如果放回大海,隔天將會是好天氣,算起來也是有點好處。」
「啊,原來如此,太好了。」
所以肯拉德的男朋友不會遭遇不幸。
「基本上這個世界不會食用人型生物,所以用不著那麼害怕。」
「不,我並不是害怕,只是想避險而已。」
「是嗎?」
可能是訝異我的自覺與成長,那個令人著迷的低音只是稍微提高語調。然後像是補充說明似地繼續說道:
「只有骨地族會把互相的骨頭……算了,那只是傳說中的傳說。」
「沒錯,他們會互相吸吮。這算是愛情的表現。」
村田說出可怕的事。
「吸吮骨頭!?」
「對,就像拿到糖果的小孩一樣,很有趣的。」
吸骨頭這種行為,真的稱得上愛嗎?村田的知識有時會讓我感到背脊發涼。
當你來到陌生的國度,第一件事就是找大使館或領事館。如果找不到就找當地機關的觀光課。遵守那個法則的我們準備前往市中心。
無論我們用不自然的姿勢走到哪裡,石板地的顏色都沒有改變,海水的味道也沒有消失。加上可能有水跑進耳朵的關係,還聽得到「嘩啦嘩啦!」的海浪聲。與其說是海浪聲,倒不如說是海浪拍打小船的聲音,或是船槳咯咯作響的木頭摩擦聲。
覺得奇怪的我把軍服拉開,發現四周明明是街道,中央的水路卻有幾艘像是鳳尾船的小船來來往往,然後讓乘客在目的地上下船。
「想不到是充滿海水氣息的城市。」
「真想不到,這裡就好像那裡。」
村田以彷佛進入酒吧的客人,用熟悉的動作撥起衣襬發出感嘆:
「水上港灣都市Venezia。」
「你是說威尼斯?」
「那麼說也沒錯。想必這條運河就像道路一樣分歧,靠著鳳尾船代替公交車移動。哇~~好令人懷念Venezia。」
「你去過嗎?」
「以前靈魂的持有者曾經住在那裡。當時還不叫義大利,而是威尼斯共和國。」
「那麼久以前!而且好有上流社會的感覺。
我們中間隔著古恩達的腰,因此我看不到村田的表情。不曉得他是用什麼樣的表情述說這種鄉愁呢?
「當時的我經營麵包店,過著很幸福的人生。」
「嗯。」
我簡短回答並且點頭。聽到他說幸福,我覺得很開心。不過聽到我不熟悉的人生,也有些遺憾的感覺。
「喂,你衣服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沉浸在不合時宜的感傷里不久,古恩達伸手拍拍我的胸膛。位置剛好在鎖骨下方,時而鼓起時而凹陷,忙得不可開交。
「咦?是小魚。」
我竟然沒有發現有魚竄到胸前,可見我真的有夠遲鈍。
「是沙丁魚呢──」
村田從古恩的腰後面探出臉來,一臉悠哉地如此說道。他對海上的朋友也是如此了解。
原來是沙丁魚~~沙丁魚丸在關東煮里可是很受歡迎的。只不過把牠放在懷裡或口袋都有點不方便,既不能拿來擦汗,也不能用來擤鼻涕。
「小魚還無所謂,多少要注意一下懷裡的東西。畢竟有時候會跑進去很誇張的東西。」
可能他有過類似經驗,這句忠告聽起來格外充滿真實感。
古恩達這個人喜歡又小又可愛的東西,想必藏過倉鼠之類的東西。雖然牠在畫里看起來毛絨絨,但是我可不希望口袋裡放有什麼小動物。
小學二年級的我曾經帶著美國螯蝦,得意揚揚地走在路上,結果隔著布遭到剪刀攻擊。那個──比較柔軟的皮膚遭到攻擊。
非但沒有變成酸酸甜甜的夏日回憶,反而變成又痛又血腥的回憶。
「在路邊發現到沙丁魚,該怎麼處置呢……」
其實把牠放在腳邊,應該也能自行跳到水裡吧?地面很濕潤,還有不少讓鞋底無法變乾的水潌。不過現在的陽光很強,吹來的風也很涼爽,雨季似乎已經過了。
「喂!」
此時古恩達把往右走的我用力拉回來:
「太往那邊走會摔下去。」
「咦?啊啊。」
再往旁邊半步就是水路,水位也相當高。可能是雨一直下到今天早上吧。我想乾脆走近那裡再把魚放進水裡,於是右手輕輕抓住還在跳動的沙丁魚對著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