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五 來自真魔國的愛 直到他成為魔王

才覺得梅雨季節已過,酷熱的暑氣突然來臨。

為了避暑與補充水分,我們躲進距離車站不遠的店。澀谷一面碎碎念著:「甜甜圈一天一個,只吃一個就好。」一面盯著展示櫃。

「派呢?」

「派也一樣吧?最想理的是高蛋白低脂肪的食品。聽說甜的東西不能吃太多。」

「不是有砂糖是腦袋能量的說法嗎?」

「經常在動腦的村田沒問題啊?至於我……講明白一點就是大腦肌肉族。」

指著磨砂玻璃的他說得十分認真。

「嗯──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要吃兩個。等一下你可別哇哇叫喔?」

「你儘管吃吧──」

澀谷故意露出吹口哨的不在乎表情,明知自己馬上會被誘惑,還是點了低脂肪的甜點。

果然不出我所料,澀谷一下子就吃個精光,還用一副不盡興的模樣攪動柳橙汁。

正當我在考慮該不該分一半給他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可能是因為來電鈴聲是自己聽過的曲子,雙手撐在桌上的澀谷得意說道:

「是『大白鯊』。」

「沒錯。有人傳簡訊……給我。」

我迅速瞄過簡訊,接著蓋上手機。

「不回簡訊沒關係嗎?」

「不是什麼重要事。」

因為是那種報告我在做什麼的簡訊。

老實說,對方在做什麼,我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心想:不要找別人幫你記錄行動,還是回家寫在日記里吧。如果是想製造不在場證明,那就另當別論。

「話說回來,我並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碼。」

澀谷用大姆指以外的四隻手指輕敲桌面。

「怎麼,突然想到啦?」

「唉呀,我也是剛才想到的,雖然有把你的手機號碼輸入自家電話的快速撥號,不過那樣實在不行。雖然很方便,但是所有事情都交給機器處理,最後會連簡單的手機號碼都記不得。可惡──原來人類的記憶就是這樣變慢慢衰退。」

「別怪到機器上。把你的手耭給我,我幫你輸入……啊──澀谷沒有手機,真拿你沒辦法。紙,有沒有紙?寫在這裡可以吧?」

正當我伸手準備拿起薄餐巾時,澀谷用右手擋住我的動作,然後避開空托盤趴在桌上,雙手抱頭說道:

「不用寫,用講的就可以了。我的意思是說連一串簡短數子都記不住,怎麼擔當守備的要務。好~~我準備好了,你快說吧!」

聽了兩遍我念的號碼,他開始念念有詞不停覆誦。當他再次重複末四碼時,忍不住自言自語:

「真好記……4156?這個號碼好像在哪裡聽過。」

「應該是常常可以在電視廣告上聽到吧。」

「不,不是那個原因,好像很久前……是什麼呢?唔──想不起來。」

指甲剪短的指尖抓住頭髮,澀谷以不滿的表情喃喃自語。他的發旋正對著我,我是不是該丟一些菠蘿派的碎片在上面?

我第一次見到澀谷,是媽媽牽著我到幼兒園參加入學典禮時的事。

當天的我身穿顏色亮麗的西裝,但是媽媽的心情非常不好。

如今只對工作感興趣的她,當時對家中獨生子的敎育似乎抱有很大期望。因為她希望我進入知名大學的附屬幼兒園,或是那種只用英語對話的幼兒國際學校,也就是現實生活里的芝麻街。

但是我最後念的是普通私立幼兒園,過著普通人的生活,裡面有一群全身沾滿顏料,完全不懂英文的孩子在沙地玩耍。這都是因為我那個嫌麻煩的爸爸拒絕參加重要的親子面試。

「……小健,媽媽拜託你,千萬不要跟那些孩子成為好朋友。」

縱使她一臉認真懇求我,我的視線早就固定在某個地方。

那是一個與看起來頗有品味的父母手牽手,站在櫻花樹下的女生。柔軟的長髮分成左右兩邊,綁在耳朵上面。春風微微染紅她的臉頰,一看到我就張開有如花瓣的嘴唇笑了。藏在長睫毛後面的大眼睛不像黑色,而是亮麗的褐色。

我還以為她是天使。總覺得只有她的周圍有一片白色光暈,甚至播放美妙的音樂。

她肯定是降臨人間的天使。因為這裡是基督教幼兒園,旁邊還有一個小教會,所以我認為天使也和我們一起上學。不過現在想想,自己真是笨。雖然不算笨到無樂可醫,但是這件事實在太誇張了。

「我們走吧,小有。小有是鬱金香班喲!」

原來她叫小有啊──

手拿著數字相機的爸爸走在最前面,有如一幅畫的三個人朝幼兒園的入口走去。

「有香最喜歡鬱金香了──要是能交到許多朋友就……咕喔!」

戴著美麗胸花的有香媽媽發出奇怪叫聲偏向一邊,漂亮擊中腦袋的足球在柏油路上慢慢滾動。

「對──不──起!唉呀唉呀呀糟了!留下球印了!」

小跑步過來的女性急著擦拭有香媽媽的臉,右手還拉著一個小朋友:

「對不起,我家的小有天生就喜歡棒球,只要看到圓的東西就想拿起來玩。天啊,沾到泥土了,不曉得弄不弄得掉……」

「沒關係。那個,粉底……唔噗!」

「真的非常對不起,我馬上叫兒子向妳道歉。小有快點,快跟阿姨道歉!」

倒在地上的小孩子馬上聽從媽媽的話站起。他的頭上不是戴著幼兒園指定的帽子,而是藍色棒球帽。空著的右手緊握玩具棒球,以不在乎的動作抬起頭,靈活轉動黑色眼睛,盯著不發一語站立不動的三人。

代替制服的水藍色圍兜,在開學典禮之前就已經沾滿泥土。

他就是澀谷有利。

「好了小有,快點對不起!」

「小勝說過,在訴訟社會如果道歉,大事就不好了……好痛!」

媽媽捏著小孩的柔軟臉頰往兩邊拉:

「這裡不是美國喲。而且現在是小有不對。」

「對、對不起~~」

「這樣就對了,爸爸媽媽不是經常跟你說嗎?球要往左外野的觀眾席打,千萬不能對著人打。」

「可是我不是全壘打王……」

「那麼從今天開始,你就練習對著月亮打吧。」

話說回來,一個還沒念幼兒園小孩子,怎麼有辦法讓足球飛得那麼高,力道強到在成人女性的臉上留下痕迹?他的腳又不是很長,個子也不是很高。而且他既不是踢也不是投球,而是用充氣球棒把球打出去。

與其說是打棒球,比較像打高爾夫球吧?

倒是那對母子無視圍觀觀眾的疑問,開始聊了起來。

「小有,那不是棒球,而是板球喲!」

「板橋?」

耍白痴。

「不對不對,不是木板做的橋,那個踢了腳會痛喔。還是你也不能踢被子,否則肚子會著涼的。」

兩個人都在耍白痴。

這對不需要有人吐糟的母子,就是後來與我的人生有重大關係的澀谷家。

穿著少女風格服飾的澀谷媽媽一面揮舞兒子的手一面說道:

「小有是花莖很長──的鬱金香班喔。太好了──鬱金香畫起來很簡單。」

「酥溪蝦?」

「蘇黎世是瑞士的都市喔。」

看來要跟上他們的對話真是太困難了。

不過我也是名幼兒園小朋友,不覺得自己會跟難以往來的人有多好交情,只覺得對方是個怪胎。以五歲小孩的聰明才智,哪能知道這個棒球小子的將來。

更何況當時的我也還沒察覺自己與眾不同的地方。偶爾想起的陌生景象讓我不知所措,突如其來的契機也會讓大人的情緒浮出檯面。雖然我對複數的人生記憶感到混亂,但是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是藏在心裡。就算我想說出來,可能也解釋不清楚吧。

當時什麼「魔王」、「異世界」、「賢者」等非日常生活的單字,都還沒出現在我的記憶里。就算我找遍腦中的所有記憶,也沒有澀谷有利的長相與名字。

所以就算未來的死黨出現眼前,我也沒有自我介紹,何況我們的班級也不同。

「小健是向日葵班吧?你知道『向日葵』三個字怎麼寫嗎?」

「我記得『向日』怎麼寫。」

「『葵』不會寫啊。小健,既然上了幼兒園,你可要交些新朋友喔。」

但是媽媽突然壓低語氣,用四周聽不到的聲音喃喃說道:

「……但是如果跟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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