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有人在叫我而抬起頭,問題是帳篷里並沒有人呼喊我的名字。這是怎麼回事?總覺得有種不祥的感覺。但是我沒有那種感應能力,想必一定是幻聽。
「……利……」
救──命──啊──那是一面求救,一面停頓許久的悠哉叫聲。聽起來還滿好玩的。
「可是這不是幻聽!」
那是薩拉列基的聲音。我一腳踢開椅子站起來,捲起帳篷的入口,把差點跑過頭的小西馬隆王拉進來。幸好追兵沒有發現,不過他整個人跌在滿是沙子跟油脂的坐墊,對我粗魯的舉動發了一陣牢騷。
了解狀況的肯拉德跟沃爾夫拉姆並不感到訝異,但是阿達爾貝魯特似乎很意外。他應該沒想到不只是我,就連小西馬隆王也在沙漠里大吵大鬧。
視野角落的東西突然消失不見,原來是看似毛毛蟲的生物滾下床鋪。這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牠不喜歡在高貴的客人面前曝露自己的模樣吧?真是害羞的傢伙。
「薩拉……你怎麼一身清爽的打扮?」
薩拉列基可能在是參加餐會前接受他們的服侍沐浴更衣,輕飄飄的頭髮十分乾淨,皮膚也很濕潤。身上穿著清潔的簡樸服裝,束起的頭髮上還插了髮飾,不過是不怎可愛的獸骨手工藝品。
「啊──太好了,有利願意聽我說嗎?那些傢伙實在太過份了。」
「等一下,這時候你應該在騎馬民族的族長面前,宣布沙漠的水源是屬於耶魯西的吧!?難不成……他們看出你冒牌貨?」
「有利真是的,你認為我的演技有那麼差嗎?」
「你應該不會……故意露餡吧?」
「我那麼不值得信任嗎?」
他看了一下周圍,因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而開始鬧脾氣,接著才心不甘願地說明事原委。
「我沒有被識破,這裡的幹部打從心裡相信我就是耶魯西。更何況一天到晚只懂得在沙漠里練習戰鬥的傢伙,怎麼可能識破我的演技。」
「那你何必逃出來?」
「正因為他們認為我是本尊,這才是大問題。」
薩拉輕輕搖頭,束起的頭髮跟著鬆開。
「他們相信我是耶魯西,完全沒有任何懷疑,就是這樣我才不得不逃跑。因為那些傢伙打算挾持皇帝陛下,向聖砂國政府要求贖金。」
「咦,那不就是明顯的叛亂罪嗎?」
「一點也沒錯。」
站著的我開始頭暈,腦袋似乎開始缺氧。
「薩拉……你終於遭到國民背叛了……」
「不是我喔,有利!?應該是耶魯西吧?」
啊、也對,我有點混亂了。是假扮成耶魯西的薩拉列基遭到聖砂國國民的騎馬民族背叛,但這跟小西馬隆國民一點關係也沒有。真正不幸的是差點被挾持勒索贖金的聖砂國皇帝耶魯西,而且他本人還不知道這件事。
「總之得把薩拉藏起來才行。再這樣下去要是被當成耶魯西綁架,不就成了耶魯西的替身被勒索贖金?要找個好地方把他藏起來。」
「我可不要再被關進工具櫃里。」
他真是會替自己著想。我望著房間四處搜索,但是畢竟現在身在簡單的帳篷里,根本就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唯一可以躲的應該是床底下,但是已經有人先佔據那裡,漆黑的空間里還有兩隻眼睛閃閃發亮。
「啊~~真是的!阿達爾貝魯特,快把床挪開──」
「陛下。」
肯拉德的語氣顯得猶豫不決,想抓住我右肩手上上下下游移不定。對他來說很難得會出現這麼不知所措的樣子。
「跟你說過好幾遍,不要喊我陛下。」
「對不起。有利,你的眼睛……」
「咦?我的眼睛?」
接下來是沃爾夫拉姆以沙啞的聲音問道:「你看得見嗎?」海瑟爾只是揚起眉毛,最後是薩拉列基以一貫的語氣開口:
「什麼嘛,你的眼睛已經好啦?」
「真的!我看得見了!」
我看見了。
沃爾夫拉姆的金髮和翠綠色眼睛、海瑟爾滿是皺紋的手和強勢嘴角、阿達爾貝魯特健壯的肌肉和屁股型下巴,以及薩拉列基的金色眼睛。不管我眨幾次眼都不會變得矇矓,也不會只是影子,不再消失無踨。
「我不是在作夢吧?我看得見……你在幹嘛,肯拉德?」
「你的眼睛好了?真的嗎?」
跪在地上的肯拉德拉開我的雙眼眼瞼,像醫院的眼科醫師一樣叫我轉動眼睛。他應該不是在玩,但是被要求做這些動作的我實在有點受不了,不過我很高興能再看見那雙散發銀光的棕色眼睛。雖然我沒有離鄉背井,但卻有一種終於回家的感覺。
我終於能夠回到現實世界了。就算被迫陷入什麼困境,只要能回來就很高興。恢複要比失去好多了。
好了,如此一來我的身體總算恢複正常,手掌和肩膀也不痛了。這時候的我充滿「哪怕是下大雨還是下長槍,該做的事都要完成!」的氣勢。
「太好了。」
有如父母一般的聲音,以及額頭靠住我的肩膀的舉動,讓我跟著感動起來。
「你太誇張了,肯拉德。」
「一點也不誇張。要是你的眼睛治不好,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道歉……」
「又不是你的錯。」
老當益壯的老人家海瑟爾笑了。
「陛下的保鏢簡直就像教父一樣保護過頭。」
她不知道我複雜的出生過程,因此無法跟她說「其實就連名字也是他取的」。
「不過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到盯著我瞧個不停的沃爾夫拉姆,我真的開心得不得了。真是的,你還是很可愛!因為你老是表現出雄糾糾的態度,讓我以為你在我們沒見面的時候成熟不少,沒想到你還是有著天使美貌。不過依然可以感覺得到你的確變得更有男子氣概。
現在的我心情好到想要稱讚所有的人事物,好希望稱讚這雙眼睛看到的一切。如果這時候要吟詩作對,上聯就是「今宵所見皆美好」。
「這下放心了吧。」
阿達爾貝魯特悠哉地把粗壯的手臂抱在胸前,輕輕靠在桌子上。
「不但見到夥伴,肚子也吃得飽飽的,心情放輕鬆之後,腦袋就覺得不再危險……應該說是內心某處相信危險已經遠去,也就是『不需要自己出馬』的感覺。」
「你說的自己……」
我的話還沒說完,沃爾夫拉姆就用肘頂我,還以憤慨的語氣說道:
「只要吃飽就感到安心,難道你只是營養不足嗎?有利……你怎麼這麼壞心?」
「沒有、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因為幾天的營養不足就導致我的視力急劇衰弱?」
「什麼嘛~~」
現場只有薩拉列基講的話最沒有禮貌。
「真是可惜。這下子有利就不會再拜託我了。」
「你……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吧?你可是自身難保……對了,你現在不是快點躲起來,就是快點逃走!」
「就算躲起來也會很快被發現。倒是耶魯西的贖金不曉得是多少?有利,你覺得真魔國願意為你付出多少代價呢?」
「沃爾夫、肯拉德、海瑟爾!總之我們先去把馬搶回來,準備離開帳篷村!還有你也是,薩拉!」
我覺得繼續聽薩拉列基說話也沒有意義,於是抓著他的脖子往外走。提出這種幼稚作戰計畫的我也有責任,所以必須好好保護他。
反正我們也沒什麼大行李,只需要馬匹而已。海瑟爾稍微撥開入口的布幕,窺視外頭的情況。
「他們正在往相反的方向找,要逃就趁現在。」
「需不需要我幫忙把這個不聽話的小鬼國王扛到那邊?」
我還以為說話的人是肯拉德,沒想到竟然是阿達爾貝魯特。薩拉是被一身肌肉的他扛起來,在他肩上鐵定像是一隻小鳥。不過沒那個必要,曾被當成貨物對待的薩拉列基似乎也有點不服氣。
「沒有那個必要,他有辦法自己走的。對吧,薩拉?」
「是嗎?那你們好好努力吧,我打算在這裡再過一陣子輕鬆的救世主生活。」
繼續坐在桌上的阿達爾貝魯特向我們揮手說再見。不過他剛舉起的右手被人打下來,胸口也被人揪住。
「你這樣還算魔族嗎!?」
那個人是沃爾夫拉姆。
這副景象在平常看起來很滑稽吧?畢竟兩人的體格相差很多,看起來就像一隻抓著大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