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最後的秘密,則是來到連接地面的洞穴時才被發現。
在那之前,都還能不被發現地朦混過去。往前走時,我還能抓著肯拉德的衣服,就算跌了好幾次跤,只要推說這是因為五天以來都沒吃東西,導致腳步不穩就可以了。同情我的肯拉德甚至說要抱著我走,但是我不僅沒答應,還嘴硬地說不想讓自己苦練的肌肉繼續鬆弛,他也只好勉強讓步。
縱使我不打算隱瞞這件事直到旅行結束,但露出馬腳的速度卻快到超乎我想向,也是不爭的事實。我甚至還想向「在騎馬的瞬間,自己因為踩不到馬蹬而摔到沙地上!」那種令人捧腹大笑的景象。
剛過中午的太陽還很大,把整個洞穴照得通亮。也因為光線太過刺眼的關係,讓我看不到任何影子,眼前只有一片純白。
遙遠的上方傳來海瑟爾?葛雷弗斯洪亮的聲音:
「事情都辦完了嗎?辦完的話就快點『一個人』爬上來吧!想不到你比我說明一生經歷的速度還快!」
「下次有機會說給我聽!」
我用好不容易發出的聲音大聲回答。從地面垂降下來的繩索,應該就在這道有如洪水的光線某處,但時再太過次演,和我無從找起。我簡直罩身在純白的黑暗裡。
我要爬上去羅──嗯、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自己爬上去呢?」
「不要太過勉強。過來抓住我的手,我把繩索固定在你身上。有利,手」
我照他的話做了。
當然可能是因為睽違許久的陽光太過刺眼,讓人無法確認人影的形狀。更何況陽光那麼溫暖,更無法靠體溫與動靜掌握他站的位置。再加上身處的環境呈圓頂狀,聲音會產生迴音,所以也無法依靠聲音掌握對方的所在位置。
種種的因素對我十分不利,使得我把手伸往完全不對的方向。
「是這邊,陛下。」
「啊,這邊嗎?」
第二次也失敗了。
「等一下,難不成」
看樣子是瞞不下去了,於是我放棄繼續硬撐,改用左手蒙住雙眼。讓眼睛從幾乎足以讓人感到疼痛的白色空間解脫,視野終於出現柔和的陰影。
「我看不見。情況持續了兩天以上吧?老實說我也搞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看不見?」
「是的,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光的顏色而已。」
「不是因為在暗處的關係?」
「我也希望是那樣。」
可能是覺得用摸的就能診斷病情,肯拉德的雙手覆蓋在我的臉上,用大拇指觸摸眼睛周圍。當我把眼睛閉上時,他隔著眼皮輕輕按著我的眼睛。
「我以為你是在暗處待太久了,所以瞳孔還不習慣亮光你是真的看不見?」
「很遺憾,我是真的看不見。即使有火把,或是有光線從上面照下來,我都看不清楚,只能判斷亮光與陰影。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因為有人教我么尋找太陽的位置。」
沒把我的話聽到最後,而且也沒讓我把話說完的肯拉德一邊嘆氣一邊起身,彷佛這是降臨在自己身上的災難。他很難得出現這麼狼狽的模樣。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不早說呢?」
「事情總有優先順序。」
「這時候還管什麼順序,你也太過悠哉了吧!」
不過這是真的。人類總有試著說出口後才能確認的感情,現在的狀況也是如此。透過要跟肯拉德說的事,我再次發現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那我就有辦法說謊或硬撐下去。如果用「把痛苦化為數值的話,大概是十級中的哪一級?」的說法,視力的問題應該屬於十級中的六或七級。跟其他兩件掛心的事比較起來稍微低了一點。
正因為如此我才要隱瞞。
「說到重要性,它只算是排名第三。像是薩拉列基跟盒子扯上關係的事,總之得多提防他一點;還有約札克的事雖然很重要,但是我心理很難過,不知不覺把它放在第二位。可是我的眼睛看不見視力變差,只是我個人的問題。總不能因為這件事而害得世界瀕臨危機,或是某人失去性命的悲慘情況吧?所以我心想,起碼要掩飾到被你發現為止,看來還是行不通。」
我無法壓抑自己嘴角浮現的靦腆笑容。
「我不想讓你擔心嘛~~」
「都說過那是我的份內的工作了。」
在說話的過程中,我越來越習慣站在光線里。
原本過於刺眼的白色,也變成有少量黃色的牛奶色。
「不要擺出那麼悲傷的表情,我不用看都猜得出你現在的表情。這不是誰的錯,正確來說是我自己的問題。」
這時候抬頭仰望的話,應該可以看到夢裡那片天空。
只要互相對望就可以知道對方就在眼前。
「而且仔細想想,我也不算完全看不見。在地下時的確有些不安,因為四處暗到什麼都看不到,而非常恐慌,不過還是能夠稍微區分光與影應該算是視力急遽惡化吧?」
「光與影你大概能看到什麼程度?」
「嗯,譬如說我看得見天空是近乎白色的水藍色。其中有一個最白的圓形,那就是太陽。至於肯拉德的模樣」
我把手伸向頭髮──不過還無法分別棕色。
「因為遮住陽光的關係,現在變成有點淡的灰色。有著彷佛用腳在海邊沙灘畫出來的人形。如果不喜歡這樣的形容,還請見諒。」
我忍不住笑了,又連忙道歉。應該沒有人喜歡聽到自己是用腳畫出來的人形吧?
「看得見人還算好一些。」
「放心吧,我眼中的你並沒有貓耳朵喲!在那條通路時,因為沒有任何亮光陰影,所以我完全看不見。不過現在不一樣。只要眼前出現什麼東西我都能知道,也看到肯拉德就在前面。太陽真的很偉大呢!」
我把雙手往天空高舉,全身沐浴在陽光下。彷佛要甩掉這五天來沾在身上的煤灰。
「多虧了太陽,我就像置身在牛奶里。闇夜的黑暗變成白天的黑暗。」
「白天的黑暗」
或許是我形容得不夠貼切,肯拉德沉沒了一會兒。再次謹慎發問:
「可是怎麼會變成那樣?你的眼球或是視神經有受傷嗎?還是蟲子跑進眼睛裡?或是曾經撞到土堆或石頭?」
「嗯──不記得有發生過什麼事耶。只是我的睡相一向不好,可能在翻身時撞到頭也說不定如果再受到相同的衝擊,可能就會恢複了。」
「那是喪失記憶吧?」
「亦或是人格交換?還是其他狀況?」
淡灰色的人型稍微上下移動。聳聳肩,發出不是很深的嘆息:
「沒關係,沒事的。我可以當你的」
「STOP。」
別再說了。沒讓他把話說完的我把手貼在他的臉孔附近。原本想跟往常一樣,開朗地講些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耍酷台詞──
「別再說了,肯拉德。你的眼睛是你的,我的則是這兩個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它們應該還在上面吧?」
「還在,是我喜歡的黑色眼睛。」
「是嗎,那就好。倒是上面的夥伴等了我們很久,你不覺得海瑟爾好像不大高興嗎?」
此時碰巧有人從洞口探頭往下面看。因為光源很近的關係,人影的顏色顯得很深。
「快點、上來、一個人?」
「咦?」
熟悉的聲音不斷重複。
「一個人?一個人上去?」
「這是阿吉拉先生的聲音對吧?你們還把翻譯帶來啦?這可幫了我不少忙呢!要去救傑森跟佛萊迪,能夠溝通的人越多越好肯拉德?」
我發現旁邊的氣氛不太對勁,不由得把音量降低。
「怎麼了嗎?」
「噓──陛下,你先往回走。情況不太對,照理說阿吉拉沒必要刻意喊我們上去而且還強調『一個人上去』。」
肯拉德再次把我拉進因暗處,並叫我蹲下不要被上面的人看見。經他這麼一提,我也想起海瑟爾剛剛也是這麼說:
『快點一個人爬上來吧。』
「海瑟爾跟阿吉拉應該知道我們兩個都在下面,可是他們卻強調一個人上去。所以應該有什麼用意才對。」
「難道說薩拉列基又幹了什麼事嗎?」
「他已經被綁得緊緊的,應該不可能。」
「要是被小西馬隆的搜索隊找到他」
「沒那麼容易被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