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摔下去的那一瞬間,我完全沒想到自己是被人推下去的。
當我以倒栽蔥的姿勢掉進海里,視野變得一片漆黑時,才發現當時站在我背後的只有他一個。
有別于波濤洶湧的海面,海底則是寂靜到聽不見任何聲音,這並不是因為我的聽覺麻痹了。
漆黑寂靜的海底感覺就像是在電影里看到的宇宙空間一樣。
就算身體被吸往旋渦的中央,我的心情還是很平靜。
神氣的是我對死亡並不會感到恐懼,只是一徑地盯著黑暗中唯一朦朦朧朧的青色點。
幾秒鐘前,我還站在甲板上想著:要是掉到這樣的海里鐵定沒命。
沒想到我竟然沒死,而且還出乎意料地冷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右手腕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讓我不禁發出慘叫聲,我還以為手臂就要被拉斷了。
當我張開嘴巴,流近來的卻是取代空氣的海水,那不僅把我的慘叫聲堵了回去,連我的喉嚨跟鼻子都灌進了海水。
現在讓我覺得痛的是右手腕,然後是喉嚨跟鼻腔深處。
一股逆著漩渦的力量把我拉上去。本身的體重跟大自然想吞噬我的強大力量,一口氣全加諸在我的手腕上。我不斷對陌生的神明祈禱:我得撐下去、再撐一秒就好、乾脆把我這隻手砍斷算了!
嘎
當我的臉伸出水面的時候,兩隻耳朵只聽到轟隆隆的聲音,身體則隨著波浪劇烈搖擺。
我把海水吐出來,像只瀕死的魚拚命張開嘴巴,呼吸著混著水花的空氣。
雖然有好幾次略微下沉,但都立刻又浮了上來。
因為濕透的繩索正緊緊纏住我的右手腕,有人正把我往上拉。
陛下。
我聽、得到。
的確聽得到聲音,這證明我還活著。我的眼睛跟耳朵功能都很政策。
撐著點!把繩索固定在身上緊緊抓住!纏在腰上!
好!
我要往上拉了,準備好了嗎?!
好
我正準備回答,結果海水跟著咳嗽一起往我的嘴裡倒流。不斷吐水的我開始懷疑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水,整個肺簡直是泡在水裡嘛。
繞在腰部的繩索被拉緊之後,我的身體開始慢慢往上升。這段期間我撞了好幾次船腹的外殼,腰部跟背部的撞傷也持續增加中,但這時候不能抱怨什麼,只要能平安回到船上,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掉在波濤那麼洶湧的海上還能活著,實在可以算是奇蹟了。
不,我不是自己摔下去,而是被推下去的。
陛下!
我幾乎是被人抱著越過甲板的柵欄的。生還這個單字還配上加油歌在我腦海里盤旋,字型還是很白痴的黃色新細明體。
前一秒鐘才剛瀕臨垂死邊緣而已,腦子裡怎麼會有這種反應呢?
這時候連約札克都忘了用平常開朗的語氣,粗暴地抓住我的下巴。我則用不會痛的那隻手摸著他那濕答答的橘色頭髮。
陛下?
冷靜點,約札克我沒事,能夠自己呼吸你沒有鬍子的樣子害我誤以為你是女的,還滿心期待地等著做人工呼吸呢。
陛下少爺,呼~
他吐了好大一口氣。
太好了,我還以為救不了你呢。
別觸我霉頭,放心,我只沉下去兩、三秒而已,也沒吃到太多水甚至連龍宮都還沒看到呢。
幾名幫忙救助的船員一面抓著欄杆跟繩索,一面盯著我看,而且在船開始傾斜時就趕快讓身體平衡。
這艘船還沒平安脫險呢!他們明知道我是低國的人,卻還是冒險來救我。
謝謝,托你的福我才得
海水又跟著咳嗽一起湧上來,嗆住我的喉嚨跟鼻腔。
啊~少爺你看看你,鼻水流了滿臉都是,壞了你這個大帥哥的形象呢。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帥哥了。面紙,給我面紙!
我的手漫無目的地尋找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現代生活奢侈品,但是我只看到眼前的那雙淡棕色眼睛。
縱使海上波濤洶湧,天空卻是晴朗無比。
把海水照得閃閃發亮的陽光,惟獨那雙熟悉的眼睛顯得暗沉、渾濁,連散發著銀光的虹彩都看不到。
從臉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思。
當我們倆視線交會的時候,他嘴巴還輕輕動著,並抬起一隻腳準備往前跨出一步。
我希望是用面紙,不然衛生紙會溶掉而變得黏呼呼的。不過我怎麼會摔下去呢?明明身邊有肯拉德竟然還
雖然一時還沒會過意來,但是突然聽到這個名字的約札克身體整個僵住,他當然不可能當做沒這回事。
他從進我跟偉拉卿之間,用沙啞的聲音說出可怕的真相。
毫無疑問,他是在做確認。
是你嗎?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緊握雙手,並縮回原本要踏出去的雙腳。他的下巴微微緊繃,背部則靠著牆壁。
你想要取陛下的命?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那刻意壓低的聲音反而顯得可怕。
我正心想約札克那三步並做一步的速度快到令人咋舌,沒想到下一秒鐘他就拔出銀色小刀抵在偉拉卿的臉頰旁邊。
他身上什麼時候藏了那種東西的?而且還隨時握在手上?他把臉湊近到偉拉卿幾乎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距離說:
偉拉卿你聽清楚!我警告你,不准你再接近陛下。要是你不把我的警告當一回事
經過漫長又沉重的沉默之後,他低聲說了我幾乎聽不到的話。
小心你的小命!
我硬撐著又濕又重的身體站了起來,剛好看到站在我斜對面的他們兩人的表情。
但壓抑怒氣的約札克居然笑了起來,是我曾經見過的野獸般笑容。
我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會對你講這種話!
而且是聰明野獸的笑容。
不是啦這是誤會,應該是我搞錯了。
想平息這場風波的我,於是全身濕淋淋地抓住密探的衣袖。
白色的布料還沾有船艙地板上塗的塗漆。
是誤會啦,約札克。我不是被推下去的,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海的。
海浪把甲板打得濕漉漉的。
我在加班邊緣行走,又只顧著凝視旋渦的顏色,所以就算會出事也不意外。
肯拉德不可能想殺我的,對吧?
拜託你點個頭啦。無論是真的或假的都無所謂,拜託你點頭。
但偉拉卿沒有露出任何笑容,只是輕輕地搖頭否定。
你應該沒那麼愚蠢吧?
當下我覺得所有通往腦子的血管全都膨脹起來。我的臉頰發燙,眼前也變得一片鮮紅。
一股從太陽穴快燒起來的痛楚雖然很快就止住,但惟獨瞬間爆發的心跳就是快得停不下來。
有句話卡在我喉嚨深處很想大叫出來。
而且我還感到類似金屬音的耳鳴。
既然這樣
我硬擠出聲音。
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儘可能冷靜,但卻從來沒有成功過。
這也是我致命性的弱點,直到現在還是。
雖然小西馬隆的船員,以及從船底帶上來的神族船員正在看者我們,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既然這樣那個時候你根本不該救我!
當初我要跳到貨船的時候就不該接住我,大可任我自生自滅。
只要那麼做就可以了啊。
還有遭到戴面具的士兵們突襲的時候,如果你沒在那個教會裡挺身而出的話,左手也不會被砍斷,也不用老是為了我而受傷。
你只要拋下我不就得了。
可是為什麼現在才!
可惡!
我抓著碰觸著胸口的冰冷石子,然後扯斷皮繩丟在地上。
麻痹的右手腕因為撞擊到物品而發出刺耳的聲音。
魔石划出不成形的拋物線後在地板彈了一下,然後掉在被海水打濕的甲板上。
我明明用那麼大的力氣把它丟出去的,可是它居然沒有裂開或破碎。
被陽光照射的石子閃閃發光。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總覺得它的顏色比戴在胸前的時候還要白。
我們都在等對方講下一句話。
完全是狀況外的船員們決定繼續旁觀下去,而從船底帶上來的神族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