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重重的輝跡 6.黃昏之中

正在想周遭的模樣似乎很眼熟,才發現那裡是之前救了拉比莎的防壁工地。

「啊……可惡……!」

像摔倒似地將身體隱藏在土山後面,傑澤特把背靠在內部構造都外露的防壁中斷部分。

「……哈啊……啊……!」

傑澤特皺眉,按住腹部左側。他剛才沒有成功避開,因而被刺傷了。

吸氣的時候偶爾會有劇痛,裡面的骨頭或許斷了吧。

他用刀尖把頭巾割成細條,緊緊纏在紅紅地濕了一片的腹部上。那頭巾不是他的,是途中倒下的男子的。自己唯獨在今天沒有包頭巾。那是為什麼呢……啊,因為之前穿著園丁的長袍。

感覺上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管是去聖園,還是之後見到拉比莎。

(可惡,好痛……!)

右手比側腹部更嚴重。手指僵硬,手腕以上麻痹了。

那是因為沒有正面承受札庫羅的斬擊而是極力格擋,不斷給予不合理的負擔所致。

平常傑澤特一日蘭始戰鬥,就以快攻制敵、一擊必殺為主,幾乎在所有的情況下,都能在對手揮刀之前就解決。他對這種拉鋸戰很不拿手。

體力是札庫羅佔上風,傑澤特的致勝點是速度,但在這種狀態下很難發揮。

(沒辦法了。要是早知道會碰上的話,我就會多鍛鏈一下體力啊……!)

傑澤特不禁對過去的自己嘖了一聲。總之,慣用手不能用是個大問題。雖然左手也不是不會用刀,可是終歸只是「也不是不會」的程度而已。不可能贏的。

瞬間思索過後,傑澤特開始用割開的另一條頭巾,把手和刀固定起來。他再度讓僵硬的手指緊握住刀柄,用左手和嘴巴把頭巾纏上去。

沙……

這時候,耳朵捕捉到微弱的摩擦聲。

他抑制呼吸,不過手和嘴巴卻毫不停歇地加快了速度。

如果札庫羅追過來的話,從藏身處跳出去的那一瞬間就是好機會。

(一擊必殺。只能那樣取勝。已經沒有做出多餘動作的閑工夫了。瞄準……)

輕輕動了一下刀,確認沒有偏差之後,他閉上眼睛。

他以彷佛用全身聆聽似的感覺,讓自己融入地面、大氣與背後的土牆。像是慢慢滲入乾燥大地的水,自己能夠感覺的範圍也逐漸變大。

而且像是不讓自己的存在被察覺似地。

等他發現時,腳邊已經濕了……這樣的狀況令人滿意。

傑澤特擅長阻斷氣息搜尋對手。因為那是天性,所以不管本人期望與否,他都適合秘密行動。也因此年紀輕輕就得到稱號。

然而,只有此時,那高強的能力卻成了阻礙。

沙、沙……

(——有兩個人?)

傑澤特皺眉,透過防壁,他把意識更加集中在背後。

沙、沙……沙……沙、沙……

(有兩個人。前面拖著腳的是札庫羅,後面還有一個步伐較短的人……在追札庫羅嗎?不,那種走路方式是外行人。一般人……?)

會是在毫不知情之下,誤入戰場了嗎?

對方似乎一點一點地縮短與札庫羅之間的距離。札庫羅應該注意到他後面的人才對,不過大概他現在專註於搜索傑澤特,所以不予理會吧?但是再這樣下去就危險了。

那個外行人沒有理會,打算跨越勉強安全的範圍。那樣的話,就可能會被不爽的札庫羅當成小蒼蠅,不容辯解地擊潰。

(快回去,笨蛋。想死嗎?)

好不容易選擇了一個像這樣杳無人跡的地方,都白費了。

一邊感覺汗水濕淋淋地黏在背上,傑澤特深深猶豫了。他不知道該不該跳出去。

如果要一擊必殺,現在還嫌太早。應該要等札庫羅快到附近時再出去一決勝負才對。現在自己能確實獲勝的方法,大概只有那樣了。

可是如果現在不跳出去,在對付傑澤特前,札庫羅大概會先收拾掉後面的小蒼蠅吧。

(如果他的緊張感因此中斷了的話,獲勝的機率就增加了。在這裡不要動……)

瞬間的猶豫會成為致命傷。傑澤特緊抿著嘴唇,把浮現在心中不完整的良心踢飛。別猶豫,你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打倒札庫羅,保護拉比莎。

那個彷佛從天空照射而下,如光芒般美麗的少女,對自己露出衷心的笑容。

『傑澤特……』

拉比莎伸出纖細的指尖,在他的心中微笑。

(不要緊的,拉比莎,我一定會——)

傑澤特用力咬牙,一蹬地面。

(保護你!!)

明顯提早於確實的時機,傑澤特跳了出去。

不知是否要去趕小蒼蠅而將身子轉了一半的札庫羅,這時看著傑澤特。

那嘴唇勾勒出滿意的微笑,他架好粗野的刀,不把拖行的腳當一回事往前踏出的模樣,在在都被夜色的眼眸仔細捕捉到了。

銀色的閃光交錯,雙方鑽過彼此的攻擊,交換了位置。

「——你真笨耶,月夜。明明再多等一下就好了。」

札庫羅的嘴巴大概破皮了吧。他呸一聲,吐出混了血的口水,笑著說:

「你是正義之士嗎?」

他知道傑澤特不再等下去的理由。

「才不是。」

傑澤特也吐掉混了血和沙粒的口水,再度衝過去。

傑澤特雖然滿身瘡痍,不過札庫羅也相去不遠,他們只是因為興奮而忘記疼痛。雙方都用毅力,讓本來應該無法動彈的部位動了起來。

(仔細看好,札庫羅累了,一定有可乘之機。)

儘管自己也搖搖晃晃,但傑澤特此時閉上眼睛,叱責自己。側腹部濕淋淋的很不舒服。眼睛變得有些朦朧。

眼前的空氣咻一聲裂開,就在傑澤特反射性將身體退開的那一瞬間,額頭有一陣冰冷的觸感。他的左眼突然看不見,還在想是否眼睛被砍中時,伸手一摸卻只有血。

大概是左眉上方被砍傷,血流進眼睛裡了吧。沒有算好應該掌握的間隔距離。

(不妙,感覺變鈍了。)

傑澤特想要再度往後跳,重整姿勢,可是他放棄了。

到了這個地步,就是靠毅力決勝負。不是頭腦,要靠身體來感覺,不退避的傢伙就贏了。

(……要做出他無法預測的行動。)

如果是平常的傑澤特,一定會後退。他不會做出在姿勢打亂的情況下衝過去這種亂來的事。

不出所料,鳶色的眼睛圓圓地張大了。但是札庫羅也沒有思考,靠身體來反應。他把刀刃筆直往前伸,像是要利用對手的勁頭刺死對方一樣。

可是傑澤特也不是笨蛋。他壓低身軀,用幾乎倒下的狀態滑進札庫羅腳邊。

不過札庫羅並非笨蛋。他立刻改變刀身角度,彷佛要把傑澤特的身體系在地面似地揮刀砍下。

(可惡,眼睛——)

時機不佳,左眼又看不見。

已經不倚賴視覺的傑澤特,只靠著衝動扭轉身體,用左手將身體微微撐起,拉回和刀成為一體的右掌,使盡全力往上揮。

——噗滋,生動的觸感在腦中響起。

「嗚喔!」

聽到札庫羅泄露出叫聲,傑澤特吃了一驚。

(真難得……)

微溫的液體濺到身上。

傑澤特敲擊地面一躍而起,同時看到了一個奇妙的東西。

札庫羅失去平衡,他的左臂齊肩消失。

因為被自己砍飛了。

「嘿……」

札庫羅踉蹌地後退了幾步,把刀當成拐杖。儘管如此,他的嘴唇仍漾著笑意。

戰鬥的血在命令之下,毫無做作且十分忠實地,單單率直地流著。

傑澤特對著札庫羅的胸口,給予最後一擊。

即使視野混濁,他也不閉上眼睛。

「我輸了嗎?遜斃了……」

傑澤特看著札庫羅笑著自語,鳶色的眼睛忽然停止動作的瞬間。

他慢慢把身體收回來。

手中仍握著刀的札庫羅,倒卧在彷佛火紅地燃燒的黃昏大地上。

——結束了。

傑澤特如拖行身體一般地移動,噗通一聲把身體靠在防壁上。

一靠上防壁之後,身體各處就開始各自發出疲勞和疼痛,傑澤特皺起五官安撫身上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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