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造公文——假使這件事屬實,將是撼動整個聖園的大事。
為了以防萬一,公文課室警備森嚴,常駐警衛,並且規定一張紙都不準攜出。
(也就是說,這次必定有任職公文課的園丁涉案。)
哈迪克整理腦中的思緒,做出上游結論。
(考慮到公文用印的來源,很可能連幹部都牽連其中。要是不小心鬧大,或許連我自己都動彈不得。到時候拉比莎就……)
既然這麼推理,哈迪克只能掩人耳目悄悄尋找兇手,因此遲遲掌握不到線索而教人非常心煩。
得知拉比莎失蹤是前天傍晚的事,也還沒接到傑克斯找到人的報告。哈迪克只能幹著急。
(遲遲逮不到有嫌疑的幹部,對園長那邊則暫時保密……要是在聖園內能找到同伴就好了……)
這陣子接連發生始料未及的事件,老實說他已經草木皆兵。就因為事關寶貝妹妹的生命安全,他實在不敢大刀闊斧地行事。
(結果從送往塔拉斯伐爾的傳信鴿資料也查不出任何線索,公文不會記錄寄件者的名字,辦事員也不記得來辦手續者的長相。)
辦事員只記得那個人戴著兜帽,沉默寡言。
園丁偶爾外出辦事時,通常會戴上制服兜帽取代纏頭巾,因此要求辦事員懷疑這點是強人所難吧。
(真傷腦筋,只能再查一次公文的來源嗎……?)
哈迪克拄著拐杖來到走廊,摸索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這時,有人擋住他的去路。
哈迪克驚訝地抬起臉來,只見園丁同僚滿臉堆笑站在眼前。
「嗨,哈迪克,我看你最近好像很忙啊。你要去哪兒?要不要我幫你?」
那名男子黑髮褐眼,長相沒什麼特徵。
印象中他和自己不是同期就是年紀相近,不過兩人不管是工作或私生活都沒什麼交集,來往也不熱絡。
可是不知是怎麼回事,他從今天早上就頻頻來找哈迪克講話。
(又是他。我明明正忙,真是麻煩啊……)
其實哈迪克早已把他的名字忘得一乾二淨,偏偏對方面帶笑容叫出自己的名字。哈迪克實在不好意思問對方名字,只能回以僵硬的微笑婉拒對方的提議。
「謝謝你,但是不用了,我已經習慣自己走動了。」
「這樣啊,不過你要去哪兒呢?這邊是往公文課吧。」
哈迪克明明拒絕了,男子卻還並肩跟著哈迪克。哈迪克困惑地停下腳步。
「請問,你要去哪兒?你該不會在公文課任職吧。」
「不是,我是好奇你要去那裡做什麼。」
(……難道是——)
哈迪克警覺地觀察對方的表情。
帶走拉比莎那些人,已經發現哈迪克正在四處打探了嗎?假使他們因此來監視哈迪克……這反而是個機會。
「為什麼你那麼在意我的行動呢?這沒什麼好玩的吧。」
哈迪克故意用不高興的口氣說話。假使對方以為他焦急了,就會掉以輕心吧。
「問我為什麼?如今不在意你動向的人,就只有你自己了。」
只見男子笑了起來,不知動了什麼念頭,忽然伸手摸哈迪克太陽色的頭髮。
「真漂亮,但是想要掩人耳目行動的時候,最好遮一下。就像你妹妹那樣。」
「……!拉比莎的事,你知道些什麼?」
哈迪克儘管不假思索地撥開男子的手,卻還是裝出若無其事的口氣問道:
「而且,為什麼說我掩人耳目行動?」
「哦,不是嗎?因為你常跟沙嵐之鎮連絡,好像還滿頻繁的。」
(……沙嵐之鎮?)
男子的回答出乎預料,哈迪克瞬間僵住了。
「而且你妹妹現在已經是名人了,不可能對她一無所知吧。」
男子眯起雙眸,稍微壓低聲調。
「也有很多人擔心喔,擔心你們兄妹該不會聯合起來私通盜賊吧。」
哈迪克睜大眼睛,凝視著說出塔拉斯伐爾過往名稱的男子。
(沙嵐之鎮?再加上盜賊,事到如今說這些做什麼……)
男子輕輕一笑,彷彿早就預測到哈迪克的反應。
「別擔心,哈迪克。因為你非常珍惜妹妹,要是你妹妹淪為人質,你就不得不聽對方的要求了吧。但是,那是不對的行為。」
(人質?他說的對方到底是指……)
哈迪克絞盡腦汁解讀他的話語,好不容易理解了他的意思,當場啞口無言。
(……他懷疑我是密探嗎!)
看來監視歸監視,卻含有不同的意義。
(他懷疑向塔拉斯伐爾……向『沙嵐』提供聖國內部情報的人是我……因為拉比莎淪為人質……!)
這也太離譜了,明明哈迪克他們才是正在尋找密探的人。
「再加上日前的抗議行動,你們穩健派如今已經被水利協定議會高層盯上了。他們懷疑你們有利敵行為……同僚受到懷疑,我們也不得不採取行動吧?你能不能稍微安分一點,直到洗清嫌疑為止呢?」
這表示他是激進派的人吧。
「胡說八道!我……!」
我只是在找妹妹而已!哈迪克無法判斷該不該這麼回答,而緊緊咬住嘴唇。
(可惡……這是怎麼回事?整個聖園幾乎充滿敵人……!)
鮮少咒罵的哈迪克在心裡破口大罵,煩躁地嘆氣。
「所以你來監視我……我到底要怎樣才能解開那種愚蠢的誤會?」
「這個嘛,首先希望你好好聽一次星星的指引。誰叫你總是以忙碌為由,不管邀你幾次都不肯來。」
「星星的指引……?」
「你可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就是占星之徒的教義。」
哈迪克當然知道那群占星之徒的存在。
他們是一支古老的民族,不知何時出現在迦帛爾,經營不可思議的珍奇小屋吸引迦帛爾人,倡導關於世界的獨特理論。
不過那又怎樣?
「改革的時刻已經逼近了,哈迪克。不能坐以待斃。迦帛爾必須團結起來,不然打不贏戰爭。」
「戰爭……?」
哈迪克一頭霧水,結結巴巴地復違。「沒錯。」男子用力地點頭。
「這是迦帛爾重獲和平的命運之戰。因為是必經之路,所以需要大家合作。首先得找出造成不幸的元兇,了結這亂七八糟的一年才行。」
他露出格外和氣的微笑,把手放在哈迪克盾上,鼓勵道:
「沒問題的,你妹妹還年輕。只要她乖乖謝罪,大家一定會諒解的。」
這句話哈迪克感覺似曾相識。
前幾天好像也有別的男人說過類似的話。
(不幸的元兇……是拉比莎……?)
——男子一連串言行的意義,終於在腦中串連起來了。
瞬間全身血液差點沸騰,但下一瞬間超越憤怒,轉為無比心寒。
彷彿辛姆辛姆汲上來的透明地下水滲透全身。
腦袋變得愈來愈清晰,讓他急速看清至今看不見的部分。
(占星之徒的教義,就是激進派的行動原理嗎?不對,不光是激進派。)
質疑解放『沙嵐之鎮』的聲音在全鎮甚囂塵上。
占星之徒的教義帶給迦帛爾人民精神安定——之前是這麼聽說的。
看來他的認知似乎太過天真,聽到什麼就信什麼。
(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徹底侵蝕操縱了嗎……!)
疏忽大意的代價實在過於慘痛。
因為埋首於商隊都市化計畫,竟然一點也沒發覺。
現在看來,派遣討伐隊與拉比莎的失蹤,全都跟他們脫不了關係。
不如說,跟他們沒關係才怪。
(內部情報的流向恐怕也是他們……)
雖然動機與目的不明,但那並不構成否定嫌疑的依據。
那幫人否定拉比莎的行動、教唆發動戰爭,不可能真的站在迦帛爾這邊。
雖然不確定「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人」的原理是否生效,但不得不懷疑他們和『沙嵐』有某種關聯。
(總而言之,這下就曉得拉比莎大概會在哪裡了。)
哈迪克抬起臉,面無表情地凝視負責監視他的同僚。
(問題在於有他監視就沒辦法通知傑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