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這樣的,十年前就約定好的比賽時間是今晚……」
拉比莎十指交握胸前,稍微別開視線,冒著冷汗,儘可能佯裝平靜地這麼開口。
她知道擔任聖園門房的年輕人直盯著她看。
(嗚嗚!果然很牽強嗎……!?)
聖園大門一到晚上就會關閉,沒有正當理由就不得進出,拉比莎絞盡腦汁思考該如何突破,最後的計策就是這個。
在測驗前一天比賽里固,這種事要是被哥哥或約西卜知道了,保證會被滔滔不絕地教訓一頓,最後禁止外出。所以在吃完晚餐回到各自的房間以前,都不能做出跟平常不一樣的舉動,除了這樣突破門禁以外沒有其他辦法。
然而,要是老實說是要去比賽里固,實在不認為對方會認為這個理由正當。因為拉比莎還未成年,一個不好就會聯絡家長。為了避免發生這種情況,在走投無路下想到的就是這個「十年前約定的比賽」。
「事情說來話長,這場比賽的用意是為了確認十年後依然不變的友情——呃,堅決發誓任何人都休想阻撓——」
說著說著,聲音愈來愈沒變化,視線望向別的地方,同時開始冷汗淋漓。好牽強,太牽強了。
(不、不行,這樣下去他們會聯絡哥哥……!)
「呃,也就是說,不行就算了,請不要聯絡哥哥!」
就在拉比莎覺得已經無望而不自覺說出喪氣話時,門房第一次有了反應,突然拍了一下拉比莎的肩膀。拉比莎戰戰兢兢地抬頭一看,只見他不知為何眼神閃閃發亮。
「了不起,小子!這樣才是男人!」
「嗄、嗄啊?」
只見門房摟著末端分叉的棍子,握著拳頭連連點頭。
「現在雖然像這樣找到正常工作,不過我以前可是常常跟人家較量或決鬥喔。那種事的意義不在輸贏,而在於彼此都要全力以赴迎戰對方!少了那個就無法締造真正的友情!」
他推了張口結舌的拉比莎的背一把,豪邁地送她出去.
「去吧去吧!※在這遇到就表示今天是第十個年頭,來為那天做個了結,就是這樣!然後邁向大人階段!啊——真羨慕,這就是青春!」(譯註:改寫自日文俗語「在這遇到就是第一百個年頭」,第一百個年頭有「末日」的涵義,整句大意是在這遇到就表示今天是你的死期。)
背後是使勁揮手大喊「加油啊!」聲援的門房,拉比莎搖搖晃晃地邁步。她稍微前進幾步以後回頭,發現他還看著這邊,不知為何高舉拳頭一個人激動地喊著:「第十個年頭!」
(………………原來門房這麼難當啊!)
拉比莎出於同情心揮手回應,然後橫越深夜的大道。首先前往自己家。畢竟難得像這樣得到了在深夜出來走動的機會,而且她很在意白天的事,還想再去探望黎度一次。
(雖然黎度要我別放在心上,但還是會在意。)
但願自己沒有造成她的麻煩才好……
深夜的城鎮展現出跟白天截然不同的面貌。行人很少,街道空蕩蕩,家家戶戶塗成白色的牆壁映著月光顯得格外蒼白。自己的腳步聲敲擊石板發出迴音,陷入好像還有別人在奔跑的錯覺。
拉比莎抵達家門,看到周圍很寧靜,暫且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黎度的同伴們好像沒有找上門。)
不過,他們的本分是觀星,所以該注意的或許反而是現在這個時間。拉比莎輕手輕腳地打開玄關門,為了避免嚇到黎度,她先在原地稍微張揚自己的存在。
「你好嗎?黎度,是我拉比莎。我現在就過去。」
她這麼呼喚以後,走向狹窄走廊盡頭的客廳。
靠中庭那側沒有牆壁的一樓客廳及廚房因為照進月光,就算不端蠟燭也可通行無礙。拉比莎穿越小小的中庭,以最短距離踩上樓梯,輕快地衝上去。
記取上次的教訓,這次她在掀門帘以前先問一聲。
「我是拉比莎,可以進去嗎?」
沒想到等了一會兒,房間裡面始終靜悄悄的,沒有回應。
「……啊,會不會是在屋頂上呢?我記得她說今晚會看星星。」
拉比莎想起黎度的話,爬上屋頂。她從活板門式的簡樸出入口采出頭,環視周圍。
「嗯,不在……」
可是她也不在這裡。屋頂很狹小,其實看一眼就夠了,不過為了慎重起見,拉比莎還是爬上去晃了一圈。從這邊跳得過去的鄰近房舍屋頂也沒看到半個人影。
(既然不在,就表示果然在房間嗎?)
她不經意望著密集的鄰近房舍,順便眺望融入夜色中的街道。
拉比莎家雖然不高,但可以從建築物的縫隙間看到不遠處的大道。現在好像有什麼黑色的東西緩緩地橫越那條大道。
(嗯?)
她懷疑自己看錯,再定睛一看,結果又出現了,而且這次還兩個。
(那是什麼,影子?不對……是人?)
拉比莎目不轉睛地凝視一會兒,終於懂了。
原來是罩著黑長袍拉起兜帽的占星之徒,不知道為了什麼目的,半夜在迦帛爾的街上移動。
(不過,他們好像沒有要過來這邊。太好了。)
拉比莎鬆了一口氣,回到屋內準備再去房間一次。這次還是從門帘外呼喚,依然沒有回應,於是她心一橫踏進房間看看。
「黎度……?」
室內空蕩蕩的。
不見黎度的人影,只有窗外射進來的月光照著床鋪與傢具。
「咦……她去哪兒了!?」
背脊漸漸萌生焦慮,拉比莎不自覺往前踏出一步。這時腳下某樣東西發出喀沙聲,只見有張像紙片的東西掉在地上。
(獸皮紙?……上面寫了些東西。)
拉比莎姑且先把紙撿了起來,然後去其他房間尋找。不管是隔壁的置物間、應該是隨從住的哈迪克房間、書庫、父母的寢室還是洗手間,都沒看到黎度。
(該不會已經太遲了吧……)
腦海浮現剛剛看到的那些穿黑長袍的人:心裡七上八下了起來。她或許早就被他們帶走了。雖然他們應該不會對她動粗,不過至今為止她一直都避免被發現,可見這樣的情況勢必是她所不樂見的。
(不過,假使不是這樣……比方說是與黑袍人完全無關的綁架的話,該怎麼辦?)
這種情況也不是全然不可能。如果是這樣就不能放著不管了。換作是以往的迦帛爾的話,早就被認定不可能而一笑置之,但是現在——
「對了,剛才的紙。」
拉比莎來到明亮的中庭,打開握在手裡的獸皮紙。變得皺巴巴的獸皮紙以潦草的筆跡寫著很小的字。拉比莎湊近臉勉強解讀,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
「我看看,這是數字的六吧?往、巨、獸、的、顎、南、下。」
——6,往巨獸的顎南下。
句子到這裡中斷。這張字條本來應該是一張比較大的紙的角落部分。一角裁切得很整齊,另一邊則被撕得歪七扭八,形成歪扭的三角形底邊。
「這是什麼?顎是指上下顎對吧……巨大野獸的上下顎?」
拉比莎喃喃自語,側著頭思索。完全不懂。
但是既然這張紙是掉在黎度的房間,總覺得會有什麼含意。因為以往不曾在地上出現這種紙片。
雖然拉比莎根本無從得知這是不是黎度的筆跡,但萬一寫這張字條的人是黎度,是用來留話給後來的人呢?
(而且她白天說過烏爾哈差不多該回來了。)
巨獸的顎——這是什麼意思?拉比莎一點頭緒也沒有,但黎度和烏爾哈或許就知道。既然紙片還掉在房間里,就表示烏爾哈已經回來看過這張字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麼一來——
(假使黎度留下這張字條是希望有人看到的話,那麼這個狀況或許……非常糟糕吧?)
句子的後半是「南下」。照常理判斷,這應該是祈使句。用來指示方向,催促他人行動。也就是引導。往哪裡?
(假使黎度是被強行帶走的話……)
紙片有像從別的東西上硬撕下來的痕迹,潦草的字跡也感覺很倉促。
拉比莎咬緊嘴唇,轉身衝出家門。
(不管是不是他們下手的,首先就從占星之徒著手!)
有如影子般前往某處的占星之徒。只要查出他們的去向,或許就能知道黎度的下落,而且就算他們跟這次的事情無關,要是知道正巫女不見的話,想必會率先幫忙。不管怎樣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