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議的聲音從天降臨沙漠,某個鎮免於暴動危機的那天——
那天發生的事,後來被稱為「樂園的約定」,在中央沙漠仰頌千古。
然而同一天,在水井乾涸的某個村子一角發生的事,後世卻沒有任何人知曉。
那個村子住著一名老母親,她跟女兒兩個人一同守候兒子歸來。
母親每天的功課,就是坐在擺在玄關外的木椅上織東西。
某天突然颳起的強風,將一名年輕人帶到了她的眼前。
她驚訝地看著才出現就癱跪在地的身影,奮力地拄著拐杖迎上前。
「沙那爾……是沙那爾嗎?」
她一邊呼喚著兒子的名字,一邊搭著對方的肩膀,坐下來湊近對方的臉看。
年邁而混濁發白的眼睛,已經無法再像從前看得那麼清楚了。但是——憑指尖的感覺她就知道。
「啊啊……沙那爾。」
年輕人的右手緊緊握住的編繩,確實是出自她的手沒錯。
「你終於回來了……」
淚水湧出,在滿是皺紋的臉頰上造出透明的紋路。
「…………媽……」
兒子發出幾乎聽不清楚的聲音,說著某些話。
「……我……」
「怎麼啦?對了,今天要好好吃頓的大餐喔!」
「……來了……」
「好啦,有話之後再說也行。你現在已經累了,先睡一覺吧。」
她哄著兒子,一邊溫柔地撫摸著那頭灰色長發,一邊說著:
「歡迎你回來,我可愛的兒子。歡迎你回來。」
下一秒,兒子臉上浮現了一抹純真的微笑。
(媽媽……)
他安心地吐了口氣,身體跟著放鬆,逐漸落入了沉眠中。
同時又重複了一次那個辭彙——那個一直夢想著總有一天要再用到的辭彙。
——我回來了。
不成聲的低語,隨風而逝。
※ ※ ※
暮色的紫,配上孔雀石的深綠。
讓人想起艾雪或是涅拉那頭亮黑的秀髮,與亞魯基魯的蜜奶色。
以及讓人預感甘霖將至的天空的灰青色。
染成鮮艷色彩的梅烏毛線交織在一起,織出五色的美麗圖案,同時毫不停歇地往地板延伸。
哦……
拉比莎注視著少女靈巧活動的纖細指尖,不自覺地發出感嘆聲。
負責紡織的少女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要光在一旁佩服,拉比莎也一起做嘛!」
「咦……不、不過我不好意思浪費商品用的絲線。」
「編繩的話,只要用多餘的絲線就能做得出來喔。」
被少女這樣揶揄,拉比莎唔了一聲,當場為之語塞。
被看穿了!自己在猶豫要不要做編繩的事徹底曝光了。
「而且就算我做了編繩,也沒人可以送……」
拉比莎因為心事被看穿而產生動搖,不由自主地說出這種違心之論。
年紀與拉比莎相仿的少女,不知何故以非常成熟懂事的眼神看著她。
「拉比莎要是再說那種話,小心會被其他人搶走喔?」
「咦?」
「要知道崇拜傑澤特的女孩子很多喔。因為他很可靠嘛。」
突然被直截了當地點出人名,拉比莎的內心更加動搖了。
這時候該否認嗎?不對,還是半開玩笑地否認,再含糊帶過比較……
不過,拉比莎畢竟使不出這種高等技術,於是她只好老實地問了。
「是嗎?」
「是啊。這個鎮不管是男是女,發展多角關係並不稀奇,而且大家都虎視眈眈。不過沒用的,因為他眼裡好像只有你喔。」
「咦咦?」
少女的話令拉比莎為之動搖,明明不是親耳聽本人說的,臉頰卻開始發燙。
「沒、沒這回事!在其他人看來我們或許很要好,但那傢伙老是愛開玩笑,以取笑人為樂!而且馬上就生氣……」
「……哦,是這樣嗎?」
少女停下手邊的工作,一臉困擾地看著拉比莎微笑。
「原來傑澤特會開你玩笑、取笑你,還會馬上就生氣啊!?」
咦?拉比莎看著少女,血一口氣往頭上沖。她猛然站起身。
「抱歉,打擾你工作了!」
拉比莎逃也似地衝出作坊的帳篷。
總覺得自己明白了……明白了少女的心情。
這麼說來,她的確很少看到傑澤特跟其他女孩子講話講很久。
(因為他很忙,而且也沒空啊。)
倒是拉比莎在傑澤特每次出遠門回來後,一定會和他講上一次話。原本以為是湊巧,原本還覺得講話的機會減少了,但是……
假如,只是假如喔!萬一真的像少女所說的,這是特別的話——
(那……那不就更加不能送他編繩了嗎!)
總覺得要是那麼做會發生非常重大的事情,讓她好害怕。
她想繼續維持現在這樣,不想改變!
為了平復動搖的心情,拉比莎下意識地往廄房走去。
沒想到一拉開黑得發亮的門,就看到了動搖的根源。
「嗚哇!出現了!」
「喂,不要把別人說得像鬼一樣。」
傑澤特一臉不悅地轉過頭,他正在替年輕雄里固加上簡單的裝備。
「你要出門嗎……?」
拉比莎壓抑住差點拔高的音量,戰戰兢兢地開口詢問。
「對。要當這傢伙老婆候補的里固失蹤了,我正要出去找。你來得正好,陪我一起去找吧。」
「真的耶,少了一頭雌里固……庫庫,借一下馬護喔。」
兩人結伴跑出鎮外。他們仔細張望周圍,一邊尋找足跡,一邊往裡固應該會喜歡的地方跑。
等稍微騎了一段路之後回頭一看,塔拉斯伐爾鎮盡收眼底。天空洋溢著燦爛的陽光,看起來非常和平。
「總覺得現在已經非常像個鎮了。」
聽到拉比莎這麼說,傑澤特也回過頭來,停下里固,眺望著背後的城鎮。
「是啊。現在也開始得到其他的鎮協助,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座繁榮的鎮吧。」
目前在辛姆辛姆廣場開始進行測量作業,準備將來蓋庭園。所需的石材、木材等材料已經一點一滴地著手收集,就放置在鎮的後方。
「鎮長他們應該正在跟迦帛爾那邊討論補償事宜吧。」
「咦?那麼重要的會議你不去參加沒關係嗎?」
傑澤特看著一臉驚訝的拉比莎,搖了搖頭。
「對,我跟哈金都逐漸抽手了,因為這些都已經不是秘密了嘛。今後其他人要是不做事的話就傷腦筋了吧。再說……我似乎也介入得太深了。」
傑澤特有點感慨地這麼說著,拉比莎聽著也跟著感慨了起來。
(沒錯。現在雖然是平穩地生活著,但在這之前傑澤特他們飽嘗苦惱,也做了不為人所樂道的事情……)
傑澤特告訴過她,雖然有人給予他的行動高度評價,不過也有人直到現在還是無法消除對他的不信任感。與那些被殺的旅團團員很親近的人,內心應該五味雜陳吧。
立場不安定的自己不能一直待在檯面上——拉比莎認為他說的就是這回事。
彷佛要一掃這種感慨氣氛,傑澤特隨即又提到了另一件事。
「所以,我決定今後要更自由地玩樂過活。」
咦?拉比莎忍不住看著他,只見夜色眼眸捉狹地發亮著。
「再過一陣子,等這個鎮的工作完全不需要我插手以後,我想要去旅行一下。像是更南邊的地方、或是越過西邊的山脈,還有很多我不曾去過的地方。屆時或許還能遇到分散各地的前旅團團員同伴……」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氣氛又會變得感傷,傑澤特話說到一半就停了。
他發現太陽色眼眸略顯不安地看著自己,於是讓自己的里固靠近馬護。
「……是嗎?這趟旅行……會很漫長,對吧。會不會就此不想回來……」
拉比莎欲言又止,以一句「沒事」含糊帶過。傑澤特將手伸向她的額頭,抓起一撮從頭巾底下露出來的太陽色頭髮。
「對了,這種顏色的編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