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隨風而逝 5、沉默的舞姬

在赫斯這個寧靜的農業小鎮上會突兀地蓋著一幢跟鎮的規模不太相稱的大豪宅是有原因的。

很久以前,名為肅肅拉的一族人看中了從西邊山脈涓滴流進這塊土地的地下水,而這個鎮就是肅肅拉一族傾財開墾,栽培小麥成功後發端的,鎮里的居民幾乎都是當時他們僱用的工人的子孫。

肅肅拉一族現在依然向務農的居民徵收若干稅金作為田租,另一方面,則是跟知名富商深交往來,繼續維持豪宅里的富裕生活。

因為擁有這樣的背景與實績,肅肅拉家的人基本上受到鎮里居民的信賴與尊敬,但居民並不清楚肅肅拉家是如何與富商加深交情的。

肅肅拉家今天一大早就很忙碌。

因為主人重要的客人似乎會在下午抵達。為了準備宴會而動員所有傭人,有的準備料理、有的裝飾房間,為了今晚的盛事所有人忙得不可開交。

在這種忙碌時刻,要是有個儼然是受雇前來的舞娘出現,毫不遲疑地進入屋內,不管是誰看到都會認為「哦,那是某個人安排的舞娘吧」而不以為意,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不過,還是有勤快的傭人叫住那個舞娘。

「喂,那邊那個舞娘,你會不會來得太早啦?」

出聲的男子在舞娘回過頭的一瞬間倒抽了一口氣。

一頭烏黑長發飄逸地散開,身高以女人來說非常高。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避免暴露,只見她穿著長而寬鬆的衣服,但從那優美的體態與飽滿的胸部形狀,可以想像布料底下的勻稱身材。

舞娘挺拔的鼻樑正對著男子,豎起食指,輕輕在自己的唇上比著。

「怎麼?要我閉嘴嗎?你……」

男子看到舞娘緩緩搖頭的眼神,彷佛深受吸引般閉嘴了。

只見舞娘握住自己的脖子,嘴巴開開闔闔之後,在眼前比了個搖手的動作。

「思?難道……你發不出聲音?所以不能講話?」

聽男子這麼問,女子欣然點頭,嫣然微笑著。那一瞬間,男子腦中完成了舞娘儘管不能說話卻嘗盡千辛萬苦,努力練就舞蹈才能,終於能夠受雇來到這場私人宴會表演的感動故事。

是嗎?看來你吃了很多苦啊!男子一邊點頭,一邊好心地將那個舞娘帶到表演者的休息室去。

驢車挽輥挽地一路顛簸搖晃著,巡迴表演團一行人總算抵達赫斯鎮,是在沙漠居民差不多該從午睡醒來的時候。

一群男子在牢籠停止搖晃後不久,跟昨晚一樣前來迎接奴隸。

跟昨晚不同的是,從牢籠放出來的,只有包含琦紗在內的三名舞娘與拉比莎。

「我們已經非——常明白你沒有跳舞的才能了。」

中年男子在拉比莎的腳踝綁上皮繩,不知何故痛切地對她這麼說道。

「因為昨天讓你露了臉,所以今天也不得不帶你來了。但是聽好,千萬別跳舞喔!你只要乖乖地幫人斟酒就行了,聽清楚了嗎?」

被迫穿上跟昨天同樣服裝的拉比莎一邊癟著嘴,氣呼呼地想著「就算求我我也不跳了」,一邊跟其他奴隸一起前往那棟白色大豪宅。

「真討厭,暴發戶品味。居然在小不隆咚的鎮蓋這種豪宅。」

琦紗一邊在押解下前進,一邊偷偷地跟拉比莎咬耳朵。拉比莎心裡想著這跟迦帛爾的議會堂好像喔,忍不住心頭一驚,露出一抹含糊的笑容。

雖然巡迴表演團整個被包下來,但是富商似乎真的只要奴隸而已。除了奴隸舞娘與幾名樂師以外,沒有任何一家的成員來到鎮上。

(啊,這該不會是逃走的好機會吧?)

拉比莎發現現在巡迴表演團一家的耳目很少,開始重新觀察起周圍的情況。

(宴會結束後一定就是晚上了,到時候或許就能摸黑逃走……)

雖然要跟有緣結識的琦紗分開有一點不舍,但既然有機會,就沒理由放過。

(傑澤特應該也已經知道我不見了。)

陶口忽然竄過一陣心痛如絞的感覺。

(他知道我不見了……會怎麼做呢?)

是不是來找我了?就像上次掉進蠍子坑那樣。

(……不可能。傑澤特很忙,根本沒空顧我一個人,而且之前我說了那種恩將仇報的話。應該會派其他人來搜索……)

拉比莎垂下眼帘,趕走腦中天真的想法。

事情會變成這樣,一時大意的自己也有責任,只能想辦法自行脫困了。

「……法紀魯。」

拉比莎深深嘆了口氣,不抱希望地喃喃說出這個名字。

忽然間,一陣濃密的風拂過拉比莎的後頸。

「咦?」

拉比莎感覺到些微風之伊弗利特的氣息,寄予期待地仰望天空,但——

「金髮的!不許東張西望!」

一家的人用力按下她的頭,硬是要她面向前方。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抵達那棟大豪宅的入口。

「你們是巡迴表演團的吧?上面已經交代過了,樂師就在大廳準備,舞娘去休息室。」

態度傲慢的門房這麼交代著。拉比莎等人依照指示進入寬敞的宅邸內,在傭人帶領下穿過圍繞中庭的迴廊,經過一樓中央部分的大門扉之後,進入旁邊窄廊里成排房間的其中一間。

一進入室內,四個奴隸不約而同為之啞然。沒想到竟然已經有人先到了!?

「是個別請來的舞娘嗎?」

琦紗皺眉這麼說道。只見房裡放置的三張長椅中,一名疑似舞娘的女子佔據了其中最大的一張,睡得正熟。

(咦?)

拉比莎忽然有種奇妙的熟悉感,忍不住盯著那名女子的睡臉看,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見過她。

以圓靠墊當作枕頭披散著烏黑長發睡覺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有人來了,慵懶地睜開眼睛,接著環顧奴隸的臉,最後視線停在拉比莎身上,直起身來。

女子輕輕一鞠躬,按著喉嚨,瞞巴一陣開闔之接,在跟前搖了搖手。

「……難道你不能說話?」

看懂手勢的琦紗這麼問道,舞娘點點頭。奴隸們見狀,總算解除譬戒,分別在其他兩張長椅坐了下來。

「居然給奴隸這麼好的房間,真大方哪。」

琦紗環顧房間,赤腳觸碰著地毯這麼感嘆。拉比莎一邊點頭同意她的話,一邊偷偷觀察那名低著頭的舞娘。

(這個人的臉,我果然好像在哪看過……)

拉比莎搜尋記憶卻什麼也想不起來。應該只是那頭黑髮讓人想起艾雪吧?

神秘的舞娘冷不防地抬起頭,看到那雙深藍色的眼睛,拉比莎的心跳瞬間加速。

下一秒,女子便彎著上半身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頭黑髮隨之晃動。

「啊,你沒事吧?」

距離最近的拉比莎才站起來拍她的背,舞娘就神色痛苦地揪住了好心的拉比莎……應該說是用力抓住拉比莎的手拉向自己。

拉比莎感到不對勁,立刻想要抽身,耳邊卻傳來悄然低語聲。

「……去外面。」

(咦——?)

拉比莎不知所措地看著舞娘的臉,但她卻邊咳嗽,邊自顧自地站了起來,踩著非常虛弱的步伐——偏偏抓著拉比莎的手又抓得非常牢——開始蹣跚前進。

「欸,要不要緊啊?」

「唔?嗯,我猜她是想呼吸外面的空氣吧。馬上就回來。」

拉比莎只能勉強對擔心的琦紗擠出這些話,就被對方拉出了房間。

黑髮舞娘依然沒放開拉比莎,而是快步朝著窄廊更深處走去。

「那個,要去哪?像這樣擅自亂闖不好吧。」

起初還好言好語的拉比莎,看著走廊盡頭,似乎是宅邸最深處的圓形中庭映入眼帘時,也忍不住粗聲粗氣起來。

「站住,你到底是誰?雖然裝成不能講話的樣子,但你剛剛明明講……」

拉比莎話沒說完嘴巴就被捂住,隨即被拉進巨大的大理石柱與牆壁之間。

事發突然,拉比莎不禁全身繃緊。一陣無奈的嗓音從她的頭上落下。

「真是的,你居然到現在都遺認不出我來,我真有點意外啊。」

依然被捂住嘴的拉比莎大吃一驚,仰望著那名舞娘的臉。

有如月明夜空的深藍色眼睛。那個顏色,再加上這個熟悉的聲音——

「唔唔呣、唔唔唔!?」

「噓——」

舞娘豎起食指按著嘴唇,等迅速瞄過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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