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樂園的種子 4.沙漠玫瑰與海市蜃樓

「搞砸了是吧……」

卡耶爾嘆了氣,兩隻手指按住眼頭。

「……那麼下落呢?」

「這……之後我們找過了可能的城鎮和村子,但到處不見人影……」

「哼。」

首領興味索然地應聲,他的視線令報告者為之瑟縮。

「那、那個,我們會盡全力去找。」

「哦,這表示你們之前都沒盡全力就對了。」

「不、不是的!絕對沒那回事……我們會加倍努力——」

「好了,夠了,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們可以下去了。」

這乾脆的處置令報告者愣然拾起頭來。卡耶爾見狀,從鼻子哼了一聲。

「那是什麼表情?你以為我會嚴刑處置嗎?我什麼時候做過那種事了,你不要自己窮緊張。」

「啊,是……那麼屬下告退。」

就在報告者手忙腳亂地準備退下時,卡耶爾臨時起意說:

「對了,你們的動作最近變遲鈍了。」

「啊,是,這……是嗎……?」

「沒錯,所以下次要確實殺掉五個以上不同種類的人。那會是很好的練習。」

卡耶爾隨口一句話給報告者帶來無比的戰慄。

報告者逃也似地離開後,卡耶爾伸出手指卷弄著自己的灰發,不耐煩地啃起另一隻手的指

甲。

「啊——啊,搞砸了是吧,搞砸了是吧,居然弄錯使者!而且顯然有被『月夜』超前的跡象……這簡直是把機會拱手讓人嘛!啊——啊,真是不愉快。算了,可以一網打盡倒也省事……」

卡耶爾抓亂了自己的頭髮,嘀嘀咕咕咒罵著。那頭隨意披垂至腰、毫無光澤的灰發配合著手指的動作款款搖曳。接著,卡耶爾緩緩靠近窗邊,像是在給風估價似地眯起眼睛。

「其實,我也不想啊,這方法絕對會被他發現……算了,從襲擊迦帛爾那時起,他應該就已經注意到我們採取行動了。居然逼得我親自出馬,你可真光榮啊!」

他不知道對著誰諼罵了好一陣子以後,迅速閉上了雙眸。他深吸一口氣,進入深度精神集中狀態——接著,他呼喚了。

「哈魯布。」

卡耶爾一呼喚這個在古代語意味著『爭戰』的名字,室內的空氣頓時發生變化。彷佛從其他世界分割出來的寂靜造訪,乾燥的空氣里混入黏稠的風。那陣風輕輕圍繞著卡耶爾的身體。

『……您呼喚吾嗎?吾之契約主。』

宛如蕭蕭風聲的說話聲近在耳邊。

「我要你去找人。一個是使者,一個是夜色頭髮的男子。」

『是那個「月夜」嗎?』

「對,去查出他們現在人在哪裡、往何處去。」

『小事一樁。』

黏稠的風含笑留下這句話後,就俐落地放開了契約主的身體,散開、消失不見了。

室內的空氣頓時流動起來,睜開眼睛的卡耶爾感到輕微暈眩與透不過氣。在襲擊迦帛爾時耗盡全力的他,直到剛才還倒在床上起不來。

沙漠居民間似乎繪聲繪影地流傳著「沙嵐旅團栘動時會利用沙暴」的傳聞,但實際運用沙暴移動的例子包含這次在內其實寥寥無幾。因為憑風精靈的力量並無法做到像載運人類這樣高階的工作,如果想這麼做,就必須叫出比使役精靈負擔更重的存在,而卡耶爾的力量並沒有充裕到能夠頻繁地那麼做。

然而就算事態刻不容緩,他還是再次求助於非人的力量了……

——該死的『月夜』,這次你休想逃走。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他額頭滲著薄汗,想著憎恨對象的臉來忘記自身的不適,而造訪者再度到來。敲敲牆壁後從隔簾探出臉來的人,是個頭髮剃短、跟卡耶爾形貌恰好相反的男子。他有著暗褐色的頭髮與沉著細長的黑眼。

「是塞伍特啊,物資供給結束了嗎?」

「對,派五頭梅烏拉到鎮上了。你的信也確實送去了。」

「是嗎……那傢伙怎樣了?冒牌的使者。」

「押進地窖。因為你一直沒醒,就暫且留他一命,現在怎麼處置?」

「我是很想殺了他出口氣……但我很在意。那個迦帛爾的女人確實說過使者的頭髮是太陽色的。太陽色的頭髮很稀罕吧,打著燈籠也沒處找。既然這樣,就算那個冒牌貨不是使者,應該也是使者的近親吧?如果是的話,或許可以用來當人質脅迫使者……」

「不無可能,就要他招供看看。」

「讓那些年輕的去做就好了。塞伍特要不要下去休息了?」

但他依然留在房內,像是有話要說似地注視著卡耶爾。

「卡耶爾,你最近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

這語帶非難的說法惹毛了卡耶爾,他神經質地挑起眉毛。

「什麼意思?說具體一點啊!」

塞伍特苦惱地垂下眼睛,一邊思考一邊發言:

「……你要對那些年輕一輩的再和善一點,要知道他們本來就夠怕你了,因為你和那種東西訂下了契約……」

「這件事不准你插嘴!」

卡耶爾突然怒目而視。

「這麼做是出於必要!年輕一輩的會怕正合我意,這樣一來就不會再有笨蛋像那傢伙一樣單獨行動。」

「……果然是這樣。你真心在找的人不是使者,而是『月夜』……」

「少廢話,我怎麼可能不在乎。那傢伙是敵人,殺掉叛徒是盜賊不成文的規矩,死去的前頭目不也說過這是情非得已的嗎?在解決掉那傢伙以前,他會一直阻撓我們!」

黑白分明的眼珠帶著哀凄的神情看著卡耶爾。

「——從迦帛爾那晚之後,團員都受到打擊。團內屈指可數的戰鬥人員死在精湛的刀法下,還有突然颳起的沙暴……這種事只有『月夜』才辦得到。這下大家都明白他與我們為敵的事實了。」

「哼,事到如今才明白也太遲了。」

卡耶爾不耐煩地咬著指甲咕噥著:

「要是有年輕一輩的想拉攏那傢伙當同伴的話那還得了。你也知道我要嚴加管束他們的理由吧?那傢伙明明不過是個身手稍微好一點的膽小鬼罷了!」

「沒錯,那傢伙以前的確是個膽小鬼。就算他現在應該已經成年了,相信仍舊是個膽小卻頑固的小鬼。卡耶爾,我也明白你的疑慮。但……只有這樣而已嗎?」

塞伍特忽然眯起眼睛,目光頓時銳利起來。

「……自從你和那個非人訂下契約以後,就大力鼓吹殺人,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嗎?也是為了管束年輕一輩的?」

卡耶爾吃驚地看著塞伍特。他察覺他的言外之意。

「……你有話就直說啊!」

「那我就直說了。你的力量足以和它締結契約嗎?」

面對著嚴峻的眼光,卡耶爾不禁別過頭去。

「……它們喜好人類陰暗的特質,殺人後的感覺對它們來說想必——」

「住口!少羅唆,滾出去!」

灰發突然亂舞。

「滾!你快給我退出去,滾回鎮上去!」

「卡耶爾,你該不會真的……」

「羅唆!做我該做的,哪裡有錯了!」

卡耶爾把塞伍特趕出房外,摔上門帘後,不停喘著氣。他想起幾個厭惡的記憶。

——『月夜』經過訓練以後,似乎可以颳起小規模沙暴了。

——他說他找到了風精靈喜歡的歌,他就是用那個歌來颳起沙暴的。

——要是能再多一個人會使役精靈,負擔也會減輕吧,卡耶爾。

「竟敢瞧不起我……」

臼齒互相摩擦的聲音直接在腦內響起。

*

*

*

彷佛拒絕所有生命的黃色熱砂大地——

灼燒沙粒、灼燒空氣、灼燒眾生、徹底平等的饑渴大地,兩頭裡固泅水似地行走其問。看起來會像是泅水,是因為腳邊發生了沙漠特有的大規模※逃水現象。(譯註:一種下蜃景。)

(真糟糕……雖然我早就料到風一停就會這樣。)

牽著馬護韁繩的傑澤特慎重地前進。本來應該要等水的幻影消失再上路才是上策,但情況根本不容許他們這麼做。

「小心走喔,馬護、庫庫。」

疲憊不堪的兩頭裡固沒有回應,默默地忙於挪動雙腳。尤其是後方的庫庫簡直慘不忍睹。原先飽滿的肉峰已經萎縮得剩不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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