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狂風吹進房間,讓拉比莎連人帶窗板跌到地上。鄰近的住家也紛紛傳來慘叫。
「什麼……沙暴……?」
而且規模超大,就連人在房裡都可以感覺到驚人的風壓。
(奇怪……晚上怎麼會起這麼大的沙暴……這、這不是自然的沙暴!)
拉比莎爬過粗糙的地板,趕到拿毯子擋沙的哥哥身邊。
「哥哥,這沙暴不對勁!該不會是……」
「對,這恐怕是盜賊……沙嵐旅團。」
哈迪克全身冒出冷汗。傳聞沙嵐旅團里有精靈使會命令風之精靈引起沙暴,而旅團就利用這沙暴在沙漠中移動,看來這傳說是真的。
沙嵐旅團在五年前襲擊當時擔任使者的自己,廢了他雙腳。他早就知道他們不可能會放過這次的使者,卻沒想到他們會來得這麼早,而且還是攻擊迦帛爾……!
他迅速下了判斷,他早就知道自己最該保護的東西是什麼。
「拉比莎,你趕快準備準備,離開這裡。」
哈迪克取下松垮垮地蓋住自己頭髮的頭巾,一面抵抗風一面迅速將頭巾包在妹妹的頭上。拉比莎的頭髮完全被白頭巾藏住,現在怎麼看都是個少年了。
「行李都放在廄房裡了吧?不可以回頭。這裡離北邊的逃生門最近,你一出迦帛爾就只管向前跑!」
大氣的轟鳴震耳欲聾,逼得人無法思考。拉比莎昏沉的腦袋反芻著哥哥斷斷續續傳入耳里的話語。
「待在這裡……待在迦帛爾很危險?」
「對。來,快點!現在逃還來得及!」
「可是哥哥跟艾雪……」
「現在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
哈迪克用力搖了搖搞不清楚狀況的妹妹雙肩,看著她的眼睛。
「你肩負著保護辛姆辛姆種子的重要任務,你是這片沙漠僅存的希望。不管發生任何事,你都要第一個逃走並活下去!」
蘊藏太陽的兩對眸子對視。從哥哥緊迫的表情終於感覺到切身危機的拉比莎忽然雙唇顫抖,搖了搖頭。真奇怪,她的立場跟中午完全倒過來了。
「我不要,我要跟盜賊戰鬥,我不能一個人逃走。」
「比起戰鬥,你現在更應該逃走,難道你不明白這點嗎?不需要戚到羞恥。」
「就算現在逃走,遲早會被盜賊追上。最好現在就打倒他們。」
「萬一你被他們抓起來怎麼辦?到時候我們就無計可施了!」
「可是……不對,我不要。哥哥不是不能走路嗎!我要保護哥哥、跟哥哥在一起!」
哈迪克終於理解了。拉比莎在害怕。
他緊咬牙關,垂下眼睛,嘴裡迅速向精靈祈禱——
啪!一聲脆響撕裂了風與夜暝。
拉比莎跌在布滿沙子的地板上,按著臉頰,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別撒嬌了!你以為聖別是為了什麼!」
拉比莎第一次聽到哥哥怒吼,連同其話語重挫了她的心。
為了斷絕使者與過去的一切牽絆,為了在緊要關頭能毫不猶豫地捨棄一切,為了能夠割捨親近的少數而去拯救陌生的多數。
使者於是聖別。
使者是孤獨的。使者將背負整個沙漠的希望,保護種子,獨自一人前進。
而這次就連被保護的種子都是孤獨的。
——對,孤獨。
「嗚……」拉比莎咽下差點脫口而出的嗚咽,站了起來。
風逐漸緩和下來。既然沙嵐旅團利用沙暴當作移動手段,那就應該就只有抵達和撤退的時候會狂風大作,所以動作要快。
拉比莎用手臂粗魯地擦去眼淚,立刻轉過身去,哈迪克也沒想到自己會叫住她:
「拉比莎!」
即將離去的小小背影頓時停住。
「你是辛姆辛姆的使者,更是我唯一的親人。你是我的妹妹,但你更是獨立的個體。別忘了這件事。」
哈迪克到底想說什麼,拉比莎就連一半也聽不懂,但哈迪克的話從不曾毫無意義。
拉比莎微微轉過頭,盡最大努力擠出一抹笑意。她不想讓敬愛的哥哥看到自己更多的醜態,於是逃也似地衝出房間。
過了好半天,留在房內的哈迪克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甲掐進了自己的膝蓋,直到這時,痛楚才傳了開來。
「這點痛跟拉比莎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她很難受吧!被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毆打併扛上使者的重責。
不過,這份重責會成為拉比莎求生存的壓力。有了使者自覺的她應該會保重自己。如果這份壓力能為她帶來生路,他會不惜一切要她扛下。
(也該是我付諸行動的時候了。)
暗自下定決心的哈迪克摸索著地板,找到了沾滿沙子的兩根拐杖。拚命伸出手要撿起來的哈迪克背後,有一團濃濃的風正蠢動著。
風拂過哈迪克極具特色的太陽色頭髮,回到了敞開的窗外。
拉比莎從自家後門鑽進住戶縫隙間的狹窄通道,前往廄房。
她的耳朵毫無遺漏地捕捉到鎮上不尋常的動靜。先前最為強勢的狂風呼嘯聲、沙礫刮削住家牆壁的聲音漸歇,反之則是居民混亂的尖叫與摻雜其問男子粗野的聲音、怒吼、劍戟聲增加了。
安和樂利的都市迦帛爾。男人的刀是在市場買了西瓜要當場分給大家時才會派上用場。就拉比莎所知,這個聖地不曾被盜賊襲擊,也沒有居民懼怕這種事發生。突如其來的災難究竟會造成多少犧牲……大家也都不願去想。
這個沙漠中沒有盜賊會愚昧到來襲擊迦帛爾,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沙嵐旅團卻這麼做了。
「這群無恥之徒!)
拉比莎在心裡用所有想得到的辭彙痛罵盜賊,她悄悄打開廄房出人口,迅速溜了進去。好幾頭不安地噴著鼻息的里固視線集中到她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喔,雖然我也想放你們逃走……」
拉比莎一面向那些發出微弱鳴聲、朝她額頭湊近的里固道歉,一面沖向系在正面出口近處的兩頭裡固。馬護朝她投以「發生了什麼事?」的視線,庫庫也依偎在丈夫身旁,不安地看著
「待會兒再解釋!總之現在要先逃走才行。拜託你們幫幫忙!」
儘管著急,拉比莎仍不忘把行李綁到里固身上,確認過韁繩和鞍韉以後,她把出入口的木
從沙暴刮來的正門方向傳來的劍戟聲和喊叫聲更加激烈了。看來自衛團開始反擊了。反而是這一帶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居然沒有半個居民逃走,拉比莎一瞬間感到奇怪,不過她馬上就想通了。她自己一開始也沒想過要逃,打算留下來跟哥哥在一起。雖然她大發豪語說要戰鬥,其實下意識卻認為只要乖乖躲在家裡,這場災難就會從頭上通過,而自衛團也會想辦法解決——
「馬護、庫庫,我們走。」
就在她小聲呼喚兩頭裡固並牽起韁繩時,好幾個腳步聲在靜悄悄的路上回蕩著。
拉比莎嚇了一跳,伸出手心擋在馬護鼻前制止它前進,然後再次窺探路上的情況。只見好幾名男子在月光下移動,接二連三闖進某棟建築物。
拉比莎的心臟不自然地劇烈跳動,血液往上沖。盜賊闖進了拉比莎的家,現在裡面只有不良於行的哈迪克一個人而已……!
(哥哥!)
拉比莎已經無法思考,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衝出廄房。她邊跑邊伸手取出掛在腰後的彎刀,顧不得要放輕腳步。
她的去路馬上就被堵住,在暗處待命的蒙面男子隨手握著散發幽光的刀出現了。月光映照下的刀刃之所以污濁是有理由的。
「你這混帳……殺了人?」
拉比莎從心底湧上怒意,盜賊只是默默瞪了她一眼。他像發現獵物的蜘蛛一樣立刻撲向她,兇刀毫不遲疑從拉比莎的頭上揮下。
鏘……刀刃交擊的聲音響起,盜賊的眼珠子動了一下。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孩竟然擋下了自己的刀。
「給我讓開!」
拉比莎發瘋似地大喊,盜賊頗戚興趣地看了她一眼,再次揮刀。
在迦帛爾正門,自衛團員面臨了前所未有的混亂與瘋狂。
他們已經沒有餘裕發揮平日訓練的成果,保持陣形與盜賊對峙。敵我雙方激戰,有一個人採取了異樣的行動。
「哼哼哼——哼哼哼——」
在建築物屋頂上悠然眺望著正門附近的戰況,用白頭巾徹底蒙臉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