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見公爵大人。」
讓米斯里露·力多·波得逃出城堡後,安向戴爾提出要求。
「目的呢?現在的公爵被不重要的事打攪,會發脾氣哦!」
戴爾以嚴厲的態度,面對最後僅剩的一個職人——安。
在安還是很多職人中的一個時,戴爾的語氣顯然不是這樣。聽得出來,他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逼安做出讓亞路邦滿意的砂糖葉子。
「是很重要的事,請安排我見他。可能的話,最好是讓我跟公爵獨處。」
戴爾似乎被安認真的態度說服,安排了會面的時間。
太陽完全落入山頭,溫度更低了。從窗戶看,會發現狂風中夾雜著白雪。
安被帶到亞路邦溫暖的房間。
亞路邦坐在和早上同樣的地方,姿勢也一樣。應該是一直坐在那裡,而且每天都過著同樣的日子。
看起來頹廢、空虛的他,為什麼會對砂糖葉子如此執著呢?
不對,他執著的是那幅肖像畫里的妖精,而不是砂糖果子。
安想知道他執著的原因,再把他想要的東西做成形體。
這是安身為職人的工作。
「謝謝您願意見我。」安跪下來。
亞路邦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你來見我做什麼?」
「為了做砂糖果子,我有事想請教您,可以嗎?」
「既然是為了做砂糖果子,就問吧。」
「那麼……」
安調整氣息,開始詢問。
「請問肖像畫里的妖精,叫什麼名字?」
或許是這個問題出乎亞路邦意料之外,他望向了安,彷彿安現在才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為什麼要知道她的名字?」
「為了做出她的形體,我認為我非知道不可,我必須知道肖像畫里畫不出來的她。」
「知道就做得出來嗎?」
「很難說。」
突然,亞路邦抓起直立靠在旁邊的劍,「嗖」地甩掉劍鞘,揮舞出鞘的劍。
安壓抑不由自主想逃開的身體,強忍著恐懼,所以膝蓋微微發抖。
亞路邦拎著劍,走到安的面前。
「你現在的問題,將會一腳踩進我的記憶。你有足夠的覺悟嗎?踩入我的記憶、攪亂我的記憶,最後還是做不出來,我會讓你以死謝罪。你有這樣的覺悟嗎?」
「我沒有死亡的覺悟,我不能死,因為我答應過朋友。而且,我還有話要告訴某人,所以不能死。基於這樣的覺悟,我必須完成作品。所以請告訴我,那位妖精的名字。」
他們相對而視。亞路邦舉起出鞘的劍,放在安的肩上。
沉甸甸、冰冷的鐵的觸感,使安打了個哆嗉。
「克莉絲汀娜……」
亞路邦輕聲低吟。
「那是名字嗎?」
「是的。」
「可是妖精應該有原來的名字,您知道嗎?」
「雷亞莉絲·席爾·艾莉兒。」
從亞路邦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安就確定了一件事。
——果然是特別的人。
身為奴役者,通常不會關心妖精原來的名字。只有認為妖精與自己平等、對妖精有特別感情的人,才會關心這種事。
安非常了解,她自己也有過同樣的心情。
「為什麼不叫她原來的名字?」
「這是她的意願。她希望我用人類的名字呼喚她,所以要我幫她取名字。」
這時,亞路邦收回放在安肩上的劍,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下來。看他的樣子,是疲倦得站不住了。
「您是在哪裡遇見了克莉絲汀娜小姐呢?」
安刻意用人類的名字稱呼妖精。她認為,既然妖精如此期望,就該這麼做。
「在海邊,就是這座城堡懸崖下的海灘。」
「克莉絲汀娜小姐在那裡做什麼呢?」
「她剛誕生,獃獃坐在那裡,望著她誕生處的浪頭。」
「把她丟在那裡不管,就會被妖精獵人發現。」
「所以我把她帶回了城堡。」
「為什麼?」
「被人類抓住,受到傷害,太可憐了。」
「你們一直生活在一起嗎?」
「三年。」
「克莉絲汀娜小姐現在怎麼樣了?」
「一年半前……灰飛煙滅了,她自己說是生命到了盡頭。」
亞路邦緊盯著地面,喃喃說著。
——他愛她。
亞路邦的身影與安的思緒交疊。安在心中呼喚著一個妖精的名字,直到現在。亞路邦也跟她一樣,呼喚著妖精的名字吧?
「她常說,水妖精沒辦法預測自己的生命。有的可以活幾百年,有的幾年就消失了。」
——所以畫了那麼多幅肖像畫?
安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廳和塔內有那麼多幅肖像畫。
畫了一幅又一幅,是想留住隨時可能消失的人吧?亞路邦害怕失去克莉絲汀娜。
在肖像畫中面露微笑的妖精,散發著淡淡的憂愁。克莉絲汀娜可能是擔心自己消失後,所愛的人會怎麼樣吧?
終於看見了他們心意的輪廓。
為什麼沒有一開始就問清楚他們的心意呢?
安發覺自己繞了一大圈,也知道了自己的不成熟。若是飛,肯定一開始就會向亞路邦確認,他想要這個作品的理由。
安從頭到尾只想著做出漂亮的傑作。
亞路邦要的不是漂亮的傑作,而是把克莉絲汀娜的身影模仿得栩栩如生,可以喚起他的回憶,作為紀念的肖像。
即便是以寫實手法製作的砂糖果子,在做成作品時,為了追求美觀,也會將顏色、形狀、線條調整到勻稱。但是,不該這麼做。
以作品來看,不這麼做,或許很粗糙、不夠精鏈。
然而,那才是亞路邦要的。
製作的慾望湧上心頭。亞路邦對妖精的渴望,一如安對夏爾的渴望,所以為了他,安想把他心中的妖精肖像做成形體。
「我可以把銀砂糖搬來這裡嗎?」安問。
亞路邦緩緩抬起頭說:
「什麼?」
「我要把銀砂糖搬來這裡,在公爵大人面前做砂糖果子。邊聽您敘述,邊做成形體。您邊描違克莉絲汀娜小姐的頭髮顏色、肌膚顏色、表情、動作等所有一切,我邊做砂糖果子。」
「糟透了。」
飛從費拉庫斯城堡回到旅館房間,把外套往桌上一扔,就撲通坐下來了。夏爾站在牆邊,靠著牆,臉轉向窗戶。
外面天色已經暗下來。白雪混在強風中,漫天飛舞。
「我聽說他變得怪裡怪氣,沒想到這麼嚴重……而且克莉絲汀娜也沒跟他在一起,太奇怪了。」
「愛人嗎?」夏爾問。
飛撩起瀏海,吐口大氣,望著天花板說:「是啊,不過這位女性是妖精。」
妖精這兩個字令夏爾擔憂,他皺起眉頭說:「是藍發妖精嗎?」
「是啊,你在城堡看過她嗎?」
「我看過她的肖像畫。亞路邦那傢伙命令職人們模擬她的肖像畫,做成砂糖果子。」
「不是模擬她本人,而是模擬肖像畫?為什麼?」
說完,飛赫然想起什麼般轉向夏爾。
「夏爾,你知道從大海誕生的妖精,壽命多長嗎?」
「從大海誕生的妖精,稱為水妖精。壽命各自不同,有的可以活幾百年,有的幾年就消失了。」
水妖精也不知道自己的壽命,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活在不安之中。
米斯里露也是水妖精,應該知道自己的生命縹緲虛無。很可能就是努力想驅逐這樣的不安,他才老愛說大話、擺臭架子。關於自己生命的事,他從來沒有和安說過,即使說了,八成也是說:「我絕對會比夏爾·斐恩·夏爾活得更長!」沒憑沒據地逞強。
「砂糖果子呢?持續吃的話,不是可以延長妖精的壽命嗎?」
「有延長壽命功效的砂糖果子不多。你做的砂糖果子,或許可以延長壽命,但頂多延長几個禮拜或幾個月,要持續吃才有效。」
「這樣啊……那麼,她應該是消失了,所以公爵才……」
夏爾冷笑一聲,打斷了飛的話。
「你是說妖精愛人消失了,所以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