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即便分割兩地之卷 第三章

「討厭,冷血惡魔!笨蛋笨蛋笨蛋,大白痴!」

位於奧茲馬尼亞與艾茲森國境附近的南塞市中心,有一棟南塞領主薩拉密司•安巴斯汀與妻子凱緹庫克居住的宅邸。建於廣大建地上的石造住宅豪華到說是宮殿也不為過,這正是南塞市受惠於貨運而繁榮的最好證明。

在那棟宅邸一間日照良好的房間中,領主薩拉密司正在大吼大叫。

「我絕對不原諒他!」

「唉呀,發生什麼事了,薩拉?」

奧茲馬尼亞王的侄女,擁有卡利亞柯利亞王族血統,出身高貴的凱緹庫克詢問從剛才開始就像燙蝦子一樣滿臉通紅的丈夫。

「還能有什麼事,那個葛雷斯尼太過分了,他明明前天回了密祖里一趟,卻也不來我這邊露個面就又出發了!」

她勃然大怒地如此吼道,臉跟手裡捏緊的信件一樣皺成一團。

「原來葛雷斯尼回來啦。」

「『回來啦』個頭啊!既然回來過,為什麼不見我一面再走!他明明就回過老家!」

「那當然,畢竟老家有他的家人在呀。」

「我不也是他的家人嗎!」

「哎,是這樣沒錯,不過薩拉對他來說呢……」

知道所有來龍去脈的妻子伸手掩住嘴邊,裝出傷腦筋的模樣。

表面上是她丈夫的薩拉密司,其實是比她小兩歲的女性,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並不多。

薩拉密司與葛雷斯尼,是在密祖里這個小村形同兄妹一起長大的交情,他從小就一直保護著薩拉密司。但是由於命運的捉弄,薩拉密司(自己主動)以男性身分成為南塞領主並娶了她。也就是說,這是一場女性與女性之間的婚姻。

(葛雷斯尼肯定是五味雜陳吧。守護至今的人已經高貴到不再需要自己,甚至還和同性結了婚。)

儘管他回到南塞,卻刻意不見她一面就離開,這樣的心情凱緹也能理解。男人的心意外地脆弱而複雜。

但是對於什麼也沒告訴自己、就踏上戰士修行之旅的葛雷斯尼,薩拉密司滿懷想念之情,這點她也可以理解。薩拉密司喜歡他,而且不只是對家人的喜歡。葛雷斯尼大概也一樣。

「有什麼關係,這次他不是也給你寫信報平安了嗎?」

「他才沒寫那種事呢,只說要我儘速將附在信內的另一封信送到帕魯耶姆。」

「附在信內的另一封信,難道指的是現在在你手裡捏成一團的那張紙?」

「啊……」

薩拉密司連忙將捏爛的信件在桌上攤開。看那個狀況,大概得用熨斗燙一次比較好。

(不過葛雷斯尼竟然要送信到帕魯耶姆?現在路希德陛下與王妃殿下明明就不在王都。)

那到底是寫給誰的信?而且,就算再怎麼不願意見面,都來到薩拉密司所在的南塞了,居然沒見她一面再走,未免太過無情。

(有事發生了。)

聰明的凱緹庫克感覺到,此刻在她目不能及的地方,有什麼重大的狀況正在進行。

「那麼,葛雷斯尼為什麼會來南塞?接下來他要去哪裡?」

「誰知道,他好像沒說。不過他似乎很急,在密祖里也是一等村門打開,他就同時換好馬出發了。聽薇莉說,他用一整個晚上寫了好多封信。」

「寫信……?」

這就表示,除了送到這裡來的信,以及附在同封信內的信件之外,他的信還送到了好幾個地方。

「葛雷斯尼現在的身分是自由傭兵對吧?」

「是啊,後來我發了通行證給他,因為他說他需要的就只有這個。」

薩拉密司的怒氣似乎已經平息,現在反而消沉地這麼說。

「薇莉說,他提到最近參加了北方的比武大會。」

凱緹陷入思索。從秋收祭開始到缺乏娛樂的冬季,會有更多城市主辦比武大賽。假如葛雷斯尼在各個城市之間參加比武大賽時,掌握到什麼情報也不奇怪。

「欸,葛雷斯尼的信上寫了什麼樣的內容?」

「我不知道。他層層密封,叮囑絕對不能打開。」

「密封……?」

更加可疑了。那個葛雷斯尼,對既是家人,同時也不可能與路希德為敵的薩拉密司,都不願公開這項情報……?

(難道說,他沒有告訴薩拉密司詳情,是因為現在歐斯在南塞?)

凱緹庫克忍不住回過頭。歐斯王子當然不可能在那裡。

在與艾茲森的戰爭中落敗,淪為俘虜的奧茲馬尼亞王子納賈利斯•歐斯以及幾位部下,現在被關在南塞的領主宅邸。這是基於身在凡希坦斯的潔兒指示,在她回來之前先由南塞代為看管。

王妃一行人已經開完會議,離開琉璃玻璃都市,正一路往南塞而來。但是,潔兒不在隊伍之中。昨天深夜,一個女人自稱是擔任潔兒間諜的派搏特團員,帶著潔兒的信來到南塞。凱緹曾在潔兒身邊數度見過那張面孔,記得她是名叫可可的貼身侍女。看到她的臉,由於凱緹沒想到她是這方面的人,因而驚訝不已。

潔兒的信上提到,她的性命受到來自帕爾梅尼亞方面的威脅,無法前往南塞。如果她之後平安無事就會前往路希德身邊,不然就是藏身於她姊姊所在的凡希坦斯王宮。信上寫明了這兩點。

(真正的梅莉露蘿絲終於出手了。)

凱緹這麼想。在凡希坦斯的會議上,肯定也有帕爾梅尼亞的大使前往參加。她是不是在那裡遭脅迫回去帕爾梅尼亞呢?

當然,潔兒不可能前往梅莉露蘿絲所在的洛蘭特的艾斯帕爾達宮,否則只會落到遭人抹殺的下場,而本人則會取代她站上舞台。

因此,潔兒才要偽裝出返回艾茲森的假象,藉機逃亡。

潔兒的信送到的同時,葛雷斯尼的情報也緊接著傳來。總之,有不好的事發生了,趁著艾茲森的楝梁不在國內的這個空檔。

「薩拉,我離席一下。」

在已經穿慣的艾茲森輕便外出服外披上毛皮罩袍,凱緹庫克在侍女的伴隨之下離開房間。那是在她嫁進來的時候,從奧茲馬尼亞跟過來的女官之一(現在已經不是在王宮工作,所以該稱為侍女),十分了解凱緹庫克。

(啊,好冷。我本來還以為南塞會比多拉罕暖和。)

在春季尚未降臨的北國,一出房間就會有駭人的寒意從腳底鑽上來。因此一出房間時需要做好與外出時同等的防寒措施,在絹鞋外穿上皮革制的厚底木跟鞋。

(必須去確認才行。要確認葛雷斯尼的用意,以及他在北方城市得到的情報。)

走上幾道樓梯,她來到四樓。原本這棟領主宅邸的最高樓層幾乎無人使用,但由於歐斯的到來,凱緹命人將這裡改裝成供他居住的區域。

雖說是俘虜,他依然是重要賓客與交涉籌碼。他並未像犯人一樣被拴在牢里,三餐內容也幾乎跟領主夫婦相同,穿的也是在允許範圍下所能取得的最奢華的服裝。

唯一缺少的就是自由。

「你好,歐斯。」

穿過四樓的數道石拱門,凱緹看見歐斯的身影。不過,是隔著鐵欄杆。這個寬廣空間內有供他使用的寢室、圖書室、能用熱水的磁磚小房間以及廁所,但一面牆壁也沒有,全都裝著欄杆,讓負責監視的士兵能看得到他在做什麼。而窗戶只有高高開在天花板處的一扇,當然,那也是鑲著鐵框的加工玻璃窗。即便是在白天,還是有光線比較方便看書吧。

「你真是盛情款待啊,凱緹。」

似乎是注意到凱緹的來訪,歐斯慢慢在長椅上轉頭望過來。

「唉呀,我可是為你精心準備了這間房間哦。每三天都會派侍女送一次熱水過來,讓你可以沐浴,空間也是既寬廣又豪華。床鋪統一為你喜歡的綠色調,也準備了大鏡子,就連懸掛著你的守護聖人畫像的簡單禮拜堂都精心打造了,你卻說得這麼難聽。」

「你在說什麼啊,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當然會好好享受。」

「嗯,我也很開心,這樣就好像把你養在這裡一樣。」

歐斯浮現露骨的厭惡神色。實際上,一想到歐斯要住在這裡,這一切張羅準備都讓她相當愉快。他要帶著遭到踐踏的自尊心,還得忍受屈辱在這裡生活。一想到這裡,她就雀躍不已。

「然後呢,有什麼事嗎?如果你是為了取笑我而每天過來,那還真是辛苦你了。」「光是像這樣隔著鐵欄杆看著你,我就滿心愉悅,不過真不巧,我今天不是為此而來。你久等的東西來了。」

見她伸手拿出藏起來的筒狀紙卷搖了搖,歐斯頓時從長椅上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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