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在真實樹下的約定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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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渡大西洋的大型帆船搭載著年輕的兩兄弟,正行駛從新大陸往英國的途中。

本來這趟旅途也算得上是一帆風順,不料在渡過了茫茫大洋,終於逐漸接近英吉利海峽之時,帆船卻遭遇了意料不及的暴風雨。

英國的陸地距離他們還很遠,在這片連暫且容身的島嶼都沒有的大海上,帆船被橫飛的暴雨吹打著,在海浪中上下翻滾。

這個時候,在雷電閃光的盡頭,一個本來不應該存在在那處的島影一瞬間映入了弟弟的視野。不知道哥哥有沒有和他一樣看到那東西,而那島影再也沒出現了。

恐怕那不過是他的錯覺。因為任憑哪個地圖都沒有記載在這個地方有個小島,況且連船員們,也誰都沒有發現這個可能會把他們從沉船的危機中救出來的島。然而在弟弟的眼中,這個島看起來就像微微泛著亮光。

突然,船身猛地一掀。被翻卷的波浪整個蓋在下面的帆船猶如一片樹葉般被漩渦吞噬,終被撕裂四散了。

兄弟兩人被一同拋進大海的時候,弟弟只抓住了哥哥的手。後來他們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片在海浪里浮沉的碎木板,然而這塊木板卻絕非大得足以在這驚濤駭浪中守住兩個年輕人。

往那兒漂過去的那個東西,是什麼玩意兒?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很大的蛋。是個有嬰兒的腦袋那麼大的圓圓的東西。雖然在弟弟的頭腦中不自覺地把它認定為是蛋,但其實這個東西肯定不是這個世界上應有之物。

不管是什麼東西,它開始對這兩兄弟說起話來。

它說「我該救兩個中的哪一個呢」什麼的。

又說「想要得救的話,就把另外一個沉到海里去」什麼的。

這真的是那個蛋說了這些話嗎?說不定這只是心中的惡魔在對自己絮語。然而再這樣下去,兩個人都會被吞沒在茫茫大海里的吧。

弟弟一瞬間猶豫了。但在他弄清自己是為了想要珍愛自己,還是因為想要犧牲自己而猶豫之前,哥哥已經用力地把他推了出去。

弟弟的手從碎木板上滑落了。然後他被海浪吞卷了。哥哥緊抱著的那塊碎木板,因為僅僅載著哥哥一人而變得輕快,便無情地順流而去了。

在海中掙扎浮沉的時候,弟弟無意識地抓住了手邊碰到的東西。原來被他握住的是一枝細樹枝。

這不過是根細得除了讓蜘蛛織網之外根本派不上什麼用途的細樹枝。然而弟弟在這片什麼實在也沒有讓人可以抓住的海中,即便只是這樣的樹枝也拚命地抓緊。

這是他最後的記憶了。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身處在一條小舢板上。他當時牢牢抓著的那根樹枝,似乎是纏到了綁著舢板的繩子。

看來隨後細樹枝幸運地順著海流把舢板引了過來,接著翻湧的海浪又僥倖地把弟弟推上了舢板。

天空完全放晴了,已經完全感覺不到暴風雨的氣息。接著沒過多久,弟弟就被路過的船隻救起,平安無事地上了岸。

哥哥也得救了嗎?弟弟只一心記掛著這件事。雖然那個哥哥捨棄了弟弟,選擇自己一個人得救,但是弟弟還是無心去責備哥哥。因為哥哥若下決定得遲一些,恐怕自己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若比起殺死哥哥,讓自己死掉還好上一些。不過這種想法也只能局限在諸事平穩的時候想想而已,實際上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人的內心還是很容易被惡魔侵入的。

所以假如哥哥尚在人世,兩人見面的時候把今日的一切嫌隙付諸流水,只管為兄弟倆重逢而開心,應該也並非難事吧。

然而弟弟的願望最終都沒有實現。兄長從那時之後便渺無音訊,即使弟弟用盡了辦法探尋也找不到一星半點的消息,歲月就此匆匆逝去。

哥哥終究還是沒有得救嗎?

這樣的話,當時他所聽到的那個聲音到底是什麼?果然是自己的幻聽嗎。

還是說因為自己實際上沒有葬身大海,所以哥哥沒有得到那個「蛋」的幫助呢。

雖然明知道不斷思考也不會得到答案,然而弟弟還是無日不想起當時的那個場景。

此外,在船沉沒之前所看到的那個島嶼,也一直殘留在他的記憶里。如此想來,那個島嶼莫非就是妖精國嗎。

在他還小的時候,大人們曾經拿過妖精國的事情當做童話故事講給他聽。那是統治妖精的人類——青騎士伯爵所居住的島嶼。倘若那是真實的故事的話,他的兄長現在也可能是到了那個地方去了。

而他之所以會有這個想法,是因為他們兄弟倆從孩提時候開始就能看見妖精的緣故。不過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漸漸注意到這不是可以隨便對其他人說的事情,於是總是下意識地從妖精身上移開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長大之後,他們終於變得看不見妖精了。

不過,他們依然時常能夠感覺得到妖精的氣息。

在草木的背陰處、地板的洞隙里、窗戶的縫隙間,還有明亮的月光下總會有什麼在往來穿梭的感覺。他們能察覺到那兒有著輕微的嬉笑聲和吵鬧聲。

於是如此這般,他們雖然都曾認為「自己是不可能成為童話故事的主角的」,「這些不過是把幻想和現實糅合創造出來的產物,所有人都會這麼干」,然而實際卻不是這樣的吧。

然而又會不會是其實他們兄弟倆在那個暴風雨之夜已經死去了呢。然後因為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依然活到現在的自己,過的並非本來自己應有的人生?

然而他又想。雖然現在自己已然作為登場角色,被人像是牽線木偶一樣投身於這個宛如童話故事般的世界,那兩個人卻並不是這樣的。

那個打著妖精國伯爵旗號的青年,和他作為妖精博士的妻子。他們兩個,雖然被肉眼看不見的世界和那個世界的力量捲入了巨大的紛爭之中,依然堅持著按自己的選擇行動。

他們不僅憑著自己的想法行事,而且依靠自己的努力去實現自己的願望。

於是直到現在,他們還在過著他們自己的人生。

所以,突然就變成了童話故事的登場角色的弟弟,也不得不開始思考了。

事已至此,自己是該再多作些什麼計畫,最終完成自身的角色任務光榮退場呢,還是說再一次充實地去體會自己活著的意義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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