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的首都——大倫敦,聚集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新奇事物。
這裡既有高級品和廉價品,也有真貨和膺品,甚至充斥著製造得比真品更為精美的仿造品,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倫敦所呈現的面貌竟然如此優雅高尚,彷彿這裡只存在著真貨。
倫敦的人們因為出身及教養而被劃分為不同階級,平民不論得到多麼巨額的財富或是卓著的聲望,也無法輕易躋身上流社會。
在人稱新大陸的土地上,富豪可能會在一夜之間宣告破產;身無分文的窮人可能會因為挖到金礦而一夜致富,但是英國與新大陸不同,這個老謀深算的帝國即使置身於列車奔
馳、煤氣燈照耀夜間道路的瞬息萬變時代中,仍舊頑固地死守著階級制度,彷彿一切從未改變。
蘿塔初次來到這個國度。
因為正值向晚時分,使得下著濛濛細雨的街道略顯朦朧。
集財富於一身的倫敦並無華麗燦爛之處,唯有歷史悠久這點聽來十分響亮,但是看在蘿塔眼中,它不過是一個年代久遠的老舊都市。
蘿塔才剛抵達倫敦一個星期,她驚覺晚秋時節的寒冷超乎想像,於是趕緊在二手服飾店添購了一件滿是補釘的舊外套,穿著這件外套的蘿塔,看起來大概就像路邊的乞丐吧。
她將頭髮隨意綁成一束馬尾,髮型凌亂得好像快要散開,但是平時不注重外表的蘿塔卻不以為意。
她嘴裡叼著紙煙,佇立於大街轉角處靜靜等待,此時有輛馬車停至斜對面的建築物前,她將全副精神集中在那輛馬車上。
這是蘿塔正在監視的馬車。她事前裝作若無其事地向馬車夫探聽馬車的目的地,再抄近路過來等候。
只見一位穿著打扮十分高雅的青年走下馬車。
青年英姿煥發地站在馬車旁,身穿白色高領上衣、打著純白領帶,再搭配一身黑色燕尾服,不論是頭上戴的大禮帽,或是手中握的手杖,全身上下穿戴的都是高級品。
蘿塔為了看清楚他的長相,於是用手揮去眼前瀰漫的煙草煙霧,眯起雙眼仔細凝視。
這位青年擁有貴族般的完美容貌,垂落在額前的金髮也如同純金般閃閃發亮。沒錯,毫無疑問就是他。
蘿塔曾經在美國東南部的某個城鎮結識一位少年,他是竊盜集團的領袖,領導著在工業區討生活的流浪兒,不過聽說這位少年早已被逮捕並處以死刑。
蘿塔在抵達倫敦之前,始終對少年已死的傳言深信不疑。
但是她卻在倫敦街頭和當時的少年不期而遇。
於是蘿塔便四處調查對方的身分。
他是伊普拉傑魯伯爵——愛德格·艾歇爾巴頓。蘿塔聽到這個名字之後,越發認為這位伯爵和她認識的少年並非同一人。
雖然據說那名少年出身於英國的貴族階層,可是蘿塔一直認為這個傳言只是空穴來風,因為堂堂的英國貴族怎麼可能淪落到美國的最低層社會。
但是現在,蘿塔百分之百確定眼前的伯爵就是他。
「那個傢伙,居然連爵位都能偷到手?」
不過話說回來,他竟然就是蘿塔正在尋找的伯爵,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蘿塔,把貝蒂拐走的就是那個傢伙嗎?」
蘿塔身邊站著一名滿臉鬍子、看似嚴肅的壯漢,他開口問道。
「我可以肯定他就是艾歇爾巴頓伯爵,不過……」
「那就趕快把他抓起來、逼他說出貝蒂的下落啊!」
「先等等,把他的來歷調查清楚後再行動。」
那輛馬車上似乎還坐了其他人,只見一位女子伸出手、緩緩地步下馬車,青年則在一旁守護著她。
沒錯,他的同行者是一名穿著華麗的女性。
女子一下車便親昵地挽住伯爵的手,然後當眾與他接吻。
兩人在一陣熱吻之後步入建築物中。目睹一切的蘿塔不禁搖頭興嘆,沒想到那傢伙就算成了貴族依舊本性不改。
「……真是不敢相信,那個花花公子!」
然而說出這句話的人並不是蘿塔。
蘿塔慢慢地轉過頭去,發現商店的展示櫥窗前佇立著一名似乎剛從書店走出來的少女。
少女的年紀約莫十七、八歲,一頭暗淡的紅褐色頭髮雖然披散在肩上,但是卻不顯凌亂,髮絲既柔順又有光澤。儘管這名少女看起來不像貴族,不過打扮卻十分合宜。
她就像偶然撞見戀人的花心現場般愣在那裡。
那個傢伙居然連這種清純的女孩也不放過呀。
話說回來,少女的個性似乎有點倔強、臉蛋也十分可愛,確實是那傢伙喜歡的類型。
少女似乎察覺蘿塔正在注視自己而轉過頭去,結果正好與蘿塔四目相接。
她大概是驚覺自己剛才大聲叫罵有點失態,不禁圓睜著一雙金綠色眼睛,難為情似地轉身離去。
有一隻灰貓緊追在她的身後。
「真是可憐,她八成會為了那傢伙而哭泣吧。」
「就像貝蒂一樣嗎?」
「貝蒂才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哭呢。」
「她不是個動不動就掉淚的愛哭鬼嗎?」
「那是假哭!」
蘿塔將煙蒂扔在腳邊,雙手環抱胸前陷入沉思。
那傢伙就是艾歇爾巴頓伯爵嗎?貝蒂真的在他身邊?
事實上,蘿塔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
貝蒂的確曾經瘋狂地迷戀過他,不過自從得知他的花心惡習之後,還憤憤不平地詛咒他「去死吧」。
儘管他老是對貝蒂說些令人神魂顛倒的話語,實際上根本沒有對貝蒂動過真心吧。
還是說,他發現貝蒂有其他利用價值嗎?
如果真是如此,蘿塔覺得自己也必須負起責任。
***
「愛德格伯爵,莉迪雅小姐已經到了。」
「已經那麼晚了嗎?」
愛德格直到黎明時分才返回宅邸,現在剛從床上起身,正在泡著熱水澡。
喝到三更半夜而積存在體內的酒精總算散去,腦袋也清醒多了。
今天的預定行程是什麼呢?
「雷溫,莉迪雅的心情如何?」
「很普通。」
愛德格正在整理儀容,雷溫一邊幫他打領帶一邊回答。
這位褐色肌膚的少年是伯爵家的侍者,從愛德格還在美國的時候起,雷溫就是他身邊最忠心的隨從,即使愛德格每天早上都會問他莉迪雅來上班時的心情如何,他的臉上也從
未流露出厭煩的神色。
雷溫原本就不曾違抗過愛德格,不管主人下的命令多麼愚蠢,他總是默默服從。
「莉迪雅小姐只是問我,您昨夜是不是很晚才回來。」
「她為什麼會問這個?」
「因為我要送換洗衣物給您時,正好與莉迪雅小姐擦身而過。」
愛德格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
只是早上太晚起床,就會被認定是昨夜晚歸嗎?
莉迪雅的問法簡直就像在試探愛德格昨晚是不是在外過夜。
「莉迪雅大概是急著想見我吧。」
愛德格為了驅散心中不好的預感而這麼解釋。
「我想並不是。」
雷溫這麼說並沒有惡意。
他無法理解一般人遇到對自己不利的狀況時,便會裝傻帶過的細膩心思,愛德格明明知道這點,卻不禁有點生氣,孩子氣地提出反駁:
「莉迪雅一定是想見我。我最近和她處得越來越好了,邀她出遊的時候不再吃閉門羹,握住她的手時也不再惹她生氣,而且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看起來也很開心,我覺得
我們已經越來越有戀愛的氣氛了。」
「但這與您過去的戀情相差很多。」
雷溫的話一針見血,愛德格卻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
「我們上個星期日還一起上教堂。雷溫,你相信嗎?我竟然上教堂呢,我乖乖地坐在教堂聆聽牧師佈道,之後再前往莉迪雅家享用下午茶,而且我和她的父親也相處得十分融洽
,雖然沒有提及婚事,不過至少已經成功地表達出誠意了,你不認為我與莉迪雅的交往十分正統嗎?照這樣發展下去,莉迪雅總有一天會同意與我結婚的。」
「這樣啊。」雷溫的回應讓人覺得有點敷衍,他大概是認為事情沒那麼簡單吧。
話說回來,不管莉迪雅問什麼,雷溫總是會據實以告,這樣似乎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