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橫越公園的寬闊池塘里,有一匹漆黑的格魯比睜開了眼睛。
現在的時刻天色朦朧、薄霧瀰漫,公園裡沒有半點人影。
他以馬的姿態浮出水面,彷彿在梳理優雅的鬃毛般遨遊池中,不時盪出細小的波浪。
察覺到異樣的水鳥們一齊飛向了空中。
「肚子好餓。」
他念念有詞。
在附近的張望的松鼠引不起他的食慾,偏偏在倫敦稱得上是大型動物的不是人就是鳥。
雖然他覺得吃馬倒也無所謂,但是因為大部分的馬背上都騎著人,所以不容易突襲。
「去港口抓豬來吃吧……」
不過他一上岸便聽見說話的聲音。
如果這是晨間散步的話也太早了吧,格魯比一邊這麼想,一邊藏起自己的氣息,使自己與附近的樹林及花草同調。
人類看不見他,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迎面走來,他們在公園小徑的隱蔽處停下了腳步。
雖然這是狩獵的大好機會,但是因為格魯比知道不能吃人類,所以想趕緊離開,不過會讓他打消念頭的主因,是那兩道身影中混有一個似曾相識的人。
他本來應該將『月』之戒送給莉迪雅的,卻被這名畫家從中破壞,他的右手還戴著那枚戒指。
「要我殺了伯爵?」
他聽見畫家這麼說。
哎呀,人類社會就是這麼一回事,雖然殺人這檔事沒什麼大不了,但是若他們口中的伯爵是那個既可惡又自大的小子,那就不得不去在意了。
另一名男子豎起食指,似乎是要對方小聲一點。
「你在說什麼?他可是青騎士伯爵呀,他應該要居於上位,領導我們『緋月』呀,我的任務不就是要混入伯爵家,向伯爵證明組織的存在、並取得他的認同嗎?」
「那個男人是冒牌貨,他並不是我們等待的青騎士伯爵。」
「但是他有寶劍,我仔細確認過了,的確是真品,我們的組織保管的那幅畫描繪著三百年前的青騎士伯爵與寶劍,是唯一遺留下來的證據,他的寶劍的確與畫中的劍一模一樣。」
「這我知道,不過現在能判定青騎士伯爵的寶劍是否為真品的只有王室、紋章院和我們,因此,在接到你的報告之後組織作出了結論,那傢伙既是個冒牌貨,還盜取了寶劍,不能輕易放過他啊。」
「為何你們能斷定他是冒牌貨呢?應該沒人看過已經消失近三百年的青騎士伯爵繼承人吧。」
「不過,你應該知道伯爵家有個東方少年吧,那名少年曾是王子的奴隸,接受過殺人訓練,同伴之中有人對他留有模糊的印象,而且看過的還不只一個人,有數名逃離王子,進而接受我們保護的人都看過那個東方人。」
「王子的奴隸……?」
「沒錯,為了確認此事,麥克曾經假扮舞蹈老師潛入對方的地盤,雖然他因為做了多餘的事而弄成那副德行,但至少確定了那傢伙不是普通的隨從。再加上,據說受到王子特別照顧的白人奴隸是個金髮的美少年,所以無論怎麼想,那兩個人一定都是從美國被送進來,奉命盜取青騎士伯爵寶劍的王子走狗。」
雖然格魯比搞不清楚狀況,但是這段話好像是在說愛德格並非青騎士伯爵的後裔,讓他感到疑惑的是他們因此認為愛德格是冒牌貨的奇怪論調。
他心想,既然他擁有蘊藏妖精魔法的寶劍,那為何不能把他當成真正的伯爵呢?
反正人類也只能區分為與妖精有關、或無關這兩種。
但是那名畫家並沒有對伯爵是冒牌貨這件事感到訝異,反倒是對別的事情感到錯愕。
「怎麼可能?那個伯爵是王子的同夥嗎?為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呢?」
「要是告訴你,你一定會立刻表現在臉上吧?要完成這次的任務,唯有深信他是真正的青騎士伯爵才能不露出破綻,正因為我們料到你對伯爵沒有惡意,才能取得他的信任,進而送出恐嚇信去擾亂那些傢伙。」
「王子可是殺害父親的組織的首領呀……」
「所以你還要再以『緋月』成員的身份為組織完成一項任務。」
「你的意思是要我殺人嗎?」
「他們是惡魔的爪牙,別把他們當成人類,你也知道吧?王子那傢伙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不知道他是否想要稱霸黑暗社會,或是有更大的野心,總之我們必須阻止他。」
男子激動地繼續說。
「你聽好了,波爾,一旦完成這項任務,你就去國外住一陣子避避風頭,你不是說過想要在義大利學畫嗎?我們也會幫你準備好那筆費用的。」
畫家腦中一片混亂,微微地點點頭。
「你到目前為止到將那個冒牌貨當成伯爵一般崇拜,雖然他們多少也會提防想看寶劍的你,不過你的態度應該找不出破綻。」
「可是,萬一他們進行我的身體檢查,發現可疑之處的話……」
「不可能會穿幫的,我們運用組織的力量隱瞞了你的過去,讓你假扮成法曼的兒子,就算怎樣調查,也不會發現你與王子殺害的父親有任何關聯,除非他認識過去的你。」
那名男子拍了拍一臉擔心的波爾的肩膀,彷彿想要安撫他的情緒。
「王子接二連三地拔出了他的眼中釘,那些年輕的手下應該不知道,被害者中有一名死於八年前的奧尼爾。」
「可是……」
「你還有什麼疑慮呢?」
「我好像惹火了伯爵吧,自從發生了那件事情後,我一直沒有與他說話的機會,因此不明白伯爵真正的想法,他平時是個十分寬宏大量的紳士,但那天他卻想以強硬的手段追求地位懸殊的少女,我才會不小心……」
「波爾……那傢伙在倫敦的社交界早就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喔,他之所以會對大部分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因為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女人身上,你幹嗎去橫刀奪愛!決鬥這種行為長久以來都是被禁止的,直到現在還會進行決鬥的人大多是為了女人呀。」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橫刀奪愛的意思……更何況,我也不可能和他決鬥啊。」
「你是白痴嗎!貴族怎麼可能與平民決鬥!你只有當場被殺的分!」
另一名男子雙手抱頭,似乎已經對支支吾吾地說著不想當場被殺的畫家感到厭煩,但是又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抬起頭來。
「對了,因為這件事,他們或許會更加確信你不是姦細吧,好了,你趕緊向他道歉求和,讓他對你疏於防備,然後趁兩人獨處時下手。」
男子從上衣的內側口袋中取出一個小藥瓶,將它塞入依然滿臉疑惑的畫家手中後,立刻轉身離去。
被留下來的畫家盯著手中的東西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將藥瓶收進口袋,他似乎有點發抖,不小心將藥瓶掉到地上。
「啊。」
他急忙以眼神追逐藥瓶,但是他已經撲通一聲掉進了池子里。
畫家突然往回走,打算逃離現場,反正自己也沒有膽量丟掉藥瓶,乾脆趁這個機會放棄任務吧。
喂,不是要殺伯爵嗎?
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於是格魯比迅速拾起水底的藥瓶,在畫家面前現身。
「這是你掉的東西。」
畫家一臉驚恐地看著他,是因為格魯比出現在眼前嗎?抑或是因為看到了藥瓶,被迫要繼續完成任務呢?
「你要好好做啊。」
在充滿魔力的眼神注視之下,畫家將愛德格視為殺父仇人的恨意又涌了上來。
畫家戰戰兢兢地從格魯比的手中接過瓶子,儘管拖著沉重的步伐,卻緊緊握住瓶身,彷彿不想讓它再次掉落。
格魯比陷入沉思,讓畫家殺死伯爵固然好,不過要是莉迪雅也在場的話,是不是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呢?
萬一有個閃失,害莉迪雅捲入紛爭就糟糕了。
如果伯爵與畫家發生爭執,依她的個性勢必會出面當和事老。
「嘖,現在沒空吃飯了,搞什麼鬼呀,人類真是會找麻煩!」
格魯比自言自語地說道,明明自己也有唆使畫家的分,但是卻刻意去淡化這件事。
*
愛德格手上拿著有關畫家奧尼爾的調查報告,難過的閉上了眼睛。
這是今天早上受託調查的偵探寄來的文件。
這份調查報告指出,專門描繪風光明媚的貴族莊園的派屈克·奧尼爾確實曾經存在於這個世上,由他親手繪製的畫作理所當然地擺在委託人的家中裝飾,因此幾乎沒有在外販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