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卷 畢業前小景 點心麵包之宴

1

說要舉行點心麵包之宴的,究竟是誰呢?

是美禮學姐?抑或是我自己呢?藻音一邊用鉛筆划過素描本一邊思考著。

應該都不是吧。

沒有人特意提議,只不過剛好聊到了這個主意,便馬上這麼決定了。要說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那就是因為兩人都在尋找——讓兩人可以單獨相處的借口。

明天就是畢業典禮,現在是下午兩點,地點是美術室。

直到上個禮拜都還掛滿整片牆壁的,在課堂上畫的油畫幾乎已經都還回來了。但是,從架子上拿下來就再也沒放回去的石膏像、用來練習畫靜物畫的水瓶、枯竭的乾燥花等等,依然散亂地放在角落邊的桌子上,還有一支十公分左右長的細碳筆滾落在地上,不知道是誰弄掉的。

加入美術社沒多久,美禮學姐就對藻音說:「雖然一開始你可能會很在意油畫顏料的味道,或是某些稀釋劑、定型液或漿糊通通混在一起的味道,不過等過一陣子之後,你就會習慣了啦,就跟廁所的味道一樣啊。」不過藻音到現在依然無法贊同這個說法。

應該是一個禮拜前吧,美術社舉行了送別會,放學之後社團顧問老師常所有社員從學校附近,咖啡店訂了蛋糕套餐,讓大家窩在社辦里享用。這還是藻音生平第一次吃外送的蛋糕,但油畫的顏料臭得不得了(附帶一提,去年的送別會是吃拉麵,所以沒什麼影響)。

因為如此,大夥也就早早結束了送別會,所有三年級生早就已經把放在社辦,也就是放在美術室或準備室里的私人物品通通帶回家了。照這樣來說,道別的儀式到此也算全部結束了,但藻音卻始終有種事情尚未結束的感覺。

那是因為她還沒好好和美禮學姐說「再見」。藻音心裡一直默默地惦記著這件事。

所以當知道畢業典禮前一天只上半天課時,有人提議要兩人單獨開個點心麵包派對時,藻音自然是求之不得——這是多麼地美好呀,藻音認為這是兩人依然難分難捨的象徵。

有社團活動時來社辦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就算沒有社團活動時,兩個人也常來美術社隨性地作畫。

兩人也常常吃土司的邊邊。畫碳筆畫時,大家都是拿土司的白色部分當做橡皮擦,而一定會剩下邊邊的部份,直接丟掉就太浪費了。於是最後就會塞進肚子里。

對了!就是因為這樣之前才會聊到——偶爾也想吃一下完整的土司,而不是都吃剩下的部份,說著說著最後就變成今天要開點心麵包派對了。

很不巧的是今天沒有人負責做班級麵包代購,所以無法事先訂好麵包,要是麵包被賣光就慘了,藻音本來打算班會和掃除時間一結束就趕緊衝去食堂買,但都怪班上有人說什麼「明天是畢業典禮,得掃乾淨一點」,還很認真地掃著地,害藻音遲遲無法離開教室。

藻音和美禮學姐約好誰先到食堂就負責買麵包。約好的集合地點,鋁箔包飲料自動販賣機前沒見到美禮學姐的身影,藻音便跑到麵包費場,抓起眼前的四個麵包趕緊結了帳,當店員找錢給她時,有人從後面戳了戳她的肩膀。

「這些該怎麼處理?」

藻音轉頭一看,才發現美禮學姐手上也捧著早一步買好的六個麵包苦笑著。

「我叫了你三次啊,都沒發現嗎?」

據美禮學姐的說法,由於藻音搶麵包的樣子太激烈,最後便放棄叫她第四次了。而身形嬌小的學姐,又很容易被淹沒在茫茫人海里。

於是,現在有六個麵包擺在桌子上。

至於另外四個已經都吃掉了。

不過買下來的十個麵包里,只有兩個是一樣的種類,真該謝天謝地啊,從味覺的角度來說,有這麼多種麵包當然很不錯,五顏六色的點心麵包包裝以及麵包本身,擺在桌上也是一場視覺的饗宴。

兩人的目的並非在美術室里吃過麵包就算了,所以吃得很飽之後,兩人依然留在美術室里,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機會難得,不如來畫麵包吧?」

美禮學姐從架子上取下兩本素描簿,接著把封面上寫著『藻音』的那本遞給了藻音。

「咦?學姐您還沒有把素描簿帶回家呀?」

「嗯。」

學姐把另一本素描本放在她的椅子上,該封面寫著『美禮』兩個字。

「總覺得要是全都帶走了,就沒辦法再進來這間美術室了,所以我才故意只把這本素描簿留在這裡。」

「這樣啊。」

藻音無來由地,覺得能夠了解美禮學姐的心情。就跟藻音一樣,在美禮學姐心中,社團活動還尚未結束啊。

「所以我今天要來把它帶回家啰。」

那個瞬間,藻音深刻體悟到——今天真的是最後了,不過今天這個日子,肯定是最適合拿來當做最後一天的日子。

「不好意思,可以跟你借一支鉛筆嗎?」

只留下素描簿的學姐身上沒有畫畫用的鉛筆。

「當然好啊。」

藻音點點頭,從架子上拿出寫著『藻音』字樣的塑膠盒,盒子里約莫放了十五支鉛筆。打開蓋子讓美禮學姐任選一支時,美禮學姐邊說:「其實隨便哪支筆都好。」看也沒看地就拿了一支2B鉛筆出來。

「只有鉛筆沒辦法畫吧?」

藻音順手把軟橡皮擦切成一半,輕輕丟給學姐。

沒錯、沒錯。

雖然房間里有一堆麵包,卻沒有半片土司。所以,今天無法畫碳筆畫。

2

接下來,兩人隔著放著點心麵包的桌子對坐,開始畫起素描。

要是肚子餓了,就隨手拿起桌上的麵包來吃,這是這場素描遊戲的規矩。由於兩人面對面坐著,誰也不知道對方的情形,即使對方不是有意的,自己正在畫的麵包很有可能會被吃掉,而反過來也是一樣,可說是一個讓人很神經緊張的遊戲。

「話說回來……」

美禮學姐伸手拿了一個麵包。

「啊!」

藻音不禁喊出聲來,看來她的修行還不夠啊。

「該不會是被我拿中了吧。」

「不,並沒有。」

說什麼「並沒有」,根本就完完全全被猜到了,藻音本來才正好快要畫完那個奶油麵包啊。

不過,藻音覺得有點不開心所以故意不坦白。再說,就算學姐把已經拆封而且咬了一口的食物擺回桌上,藻音的畫也回天乏術了。

「呵呵呵,小藻你應該很不會玩抽鬼牌吧?」

而且根本就露餡了呀!既然如此那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藻音光明正大地翻過素描簿,翻到新的一頁上,桌上還剩四個麵包,沒什麼,只需重新來過就行。

美禮學姐肯定很擅長玩撲克牌的『抽鬼牌』吧。藻音伸手去拿麵包,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藻音故意做假動作,拿取時讓手在各個麵包上遊走,學姐卻依然面不改色。不過學姐也不像已經畫好了,隔著素描簿,不斷傳來對方鉛筆與紙張接觸的沙沙聲,有時也能感受到她用軟橡皮擦塗紙張的氣息。

「您剛才說『話說回來』是要講什麼呢?」

藻音感到很不甘心,只好轉移話題。

「咦?」

「您剛才有這麼說喔,就在您拿麵包的時候。」

「我有嗎?呃……我本來要講什麼呢……?」

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美禮學姐……看來您應該很不擅長玩『釣魚』吧。不知道是不是累了,學姐伸了一個懶腰後,從椅子上站起來。

「啊!紅薔薇花蕾在中庭里奔跑。」

學姐比了個「快看、快看」的手勢要藻音過去,藻音便走到學姐身邊,透過窗戶往下瞧。老實說,藻音根本沒興趣特地走過來看,畢竟藻音跟紅薔薇花蕾福澤佑巳同學是同一個年級的,有事沒事就會在走廊上撞見她,根本沒有什麼好稀奇的。

「要不要來賭一下看看她要去哪裡呢?」

「咦~~?」

還真閑啊——藻音頓時感到無奈,但要是很忙的話,兩個人根本就不會在這裡畫什麼麵包了吧。雖然藻音覺得這些事很無所謂,不過聽到學姐喊出「預備備……」的聲音之後,還是趕緊跟著說出臨時想到的地點。

「食堂。」

「食堂。咦?跟我一樣?為什麼呀?」

問我為什麼——基本上只要看她是往哪個方向跑不就能知道了嗎?再說,剛才藻音去學生食堂時有看到紅薔薇學姐和黃薔薇學姐,也許她們約在那裡碰頭也說不定呀。

「那就沒辦法了,我換成舊溫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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