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卷 薔薇花冠 背水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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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四的放學後。

莉莉安女子學園校內吹來一陣風。

因為是三月初,風裡還帶著一些寒氣,不過風不強烈也不激烈。

花開報春之風、春風、東風、春初南風,雖然在春天吹拂的風有著各式各樣的名稱,如果不能確定風向,那也很難用那些名稱稱呼它們。

佑巳身上帶著那些風,向前邁步,那個時候,也許佑巳本身就是風,她穿著室內鞋,飛奔越過一個個放學走回家的學生,目的地體育館——近在咫尺。

佑巳停下腳步,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片。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呢?佑巳看著上頭的文字。

『給佑巳:明天放學後,我等在體育館後。祥子。』

收到這封信是昨天放學後的事,過了一天晚上,終於到了「明天」,然後現在終於到了放學後了。

現在回想起來,這個二十四小時實在是太漫長了,

昨天在薔薇館裡收到這個讓人誤以為是宣戰書的信紙,佑巳一邊回家一邊深思這封信的意涵。不,這篇文章非常簡潔,不用推敲也知道祥子學姐要表達的意思,但是樣子學姐究竟是為了什麼特地把佑巳叫到體育館後呢?薔薇館、中庭或是教室外頭不行嗎?

記得是去年的事吧?由乃同學被鳥居江利子學姐找出去,兩人最後廝殺了一番。

武藏,你來遲了。讓你久等了,小次郎(日本史上傳說中的劍術決鬥,對戰者為宮本武藏與佐佐木小次郎。)。

雖然最後那兩人沒能分出勝負,不過體育館後是當時成為那兩人決鬥舞台,允滿因緣的地點。

在任何方面都比佑巳還要厲害的祥子學姐,究竟會對佑巳提出什麼樣的挑戰內容呢?就算佑巳回到家之後,她的腦子還是離不開這封信的內容,她一邊吃晚餐,一邊洗澡,想起這件事就覺得納悶,該不會這封信只是看起來像是宣戰書,其實是封密函?雖然佑巳也試著用瓦斯爐的火燙了燙信紙,結果當然是沒有半個密文浮現出來。

雖然佑巳也想過乾脆直接打電話問她好了,但如果是講講電話就能談的事情,祥子學姐一開始也就不會留下信紙,就因為不方便在電話里講,所以才會特意留下紙條要佑巳過去吧?

所以今天一早來學校之後,佑巳莫名地一整天都靜不下心。

要是在放學之前就在某個地方碰到祥子學姐的話,那該怎麼辦呢?雖說兩人教室所在的校舍不同,但當輪到兩人就是會碰到面的日子時,一天也曾偶遇個兩、二次。要是偶然在某個地方碰到她,究竟該露出怎樣的表情才好呢?非得打個招呼然後說「那麼等一下見」,接著趕緊離開現場才行嗎?

不過這些擔心都是杞人憂天,實際上,今天到這個時間點為止,佑巳都還沒有碰到姐姐,她並沒有刻意避開祥子學姐,只是今天佑巳的身旁到處都很喧囂熱鬧,所以她也就無法悠哉地在走廊上散步了。

這是因為莉莉安快訊的號外出刊了。

隔了這麼久又成為大紅人,佑巳這下才回想起來這種情景,一到休息時間,就有從別的教室跑來看熱鬧的人,雖然現在跟以往大不相同,很少有人是為了看「福澤佑巳是誰?」而來的,但是一打開門就有人在外頭揮手說「恭喜您」,越是被大家所認識,就越難行動,就連去個廁所也有一堆人跟著,讓佑巳感到非常困擾,直到放學之後,佑巳才終於逃離出這個混亂的狀況。

體育館就建在操場後面。所以說,現在這個地點雖然也能叫做體育館後,但既然說是「後面」了,那麼從這裡可以一覽橢圓形跑道的地方也未免太過開放,這麼開放又充滿明亮氣息的地方,雖說不是不可能,但—般把人叫出來不會約在這裡。結論是,這裡並非真正的「體育館後」。

佑巳繼續筆直前進,靠左邊沿著穿過操場的人行道走著,走到體育館的正門口,由於外門和里門都敞開著,佑巳經過門口時,看到了裡頭的模樣。

籃球社的學生們搬出籃球,另一旁,舞蹈社的學生們正在做柔軟操。當活動或是比賽大會將近時,就會有好幾個社團劃分區塊,一起共用體育館、講堂或操場,記得等舞蹈社練習完之後,是換戲劇社用舞台。

想到這裡,佑巳苦笑了出來。

根本沒必要去記這些時間表,就已經牢牢地烙印在腦海里了,這該算是一種職業病嗎?佑門已經完全是山百合會的人了。

佑巳一邊聽著籃球在地板上彈跳的聲音,一邊轉過轉角,就跟她所想的一樣,祥子學姐就在這裡,是和剛才走過來的步道反方向的一側。

因為她寫了「我等」,所以佑巳也猜到她應該早就先過來了,雖說佑巳覺得讓姐姐等她很過意不去,但是跟不用做很多事情的三年級生不同,二年級生下課後還有班會、掃除等固定的事情要做。佑巳趕緊做完所有事情奔來這裡,還是已經到了這個時間,在這裡等待的樣子學姐,全身上下看起來就像是已經做好回家的準備了。

「這裡不算體育館的後面,應該算是旁邊喔?」

祥子學姐從正在讀的書本上抬起頭來笑著。佑巳也跟著笑了起來。

「不過這裡才算是後面的樣子喔。」

鄰近體育館旁的體育倉庫的外牆就近在數公尺前,這裡是被建築物與建築物夾著,類似通道的空間,來拿障礙跑的障礙欄、跳高的棒子和用來畫線的白粉的學生會走這條捷徑,不過一般不會有什麼人跑來這裡散步。畢竟這裡是陽光所照不到的地方,就避開其他人的耳目這點來說,這裡比平常算是體育館後側的地方更像後側。

祥子學姐合上書本,把書本放問靠在體育館外牆旁的書包里,至於放在佑巳送她的書套里的究竟是什麼書,佑巳也搞不清楚。

「您怎麼了嗎?怎麼會給我這個像宣戰書的信叫我過來呢?」

佑巳拿出昨天收到的信。

「宣戰書?」

樣子學姐接過信紙,納悶起來。

「因為您寫了『我等在體育館後面』呀。」

「啊,因為這樣啊。」

祥子學姐像是想起這回事似地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其實我本來是想寫『我在體育館後面等你過來』的。」

「咦?是這樣嗎?」

那為什麼這封信上的文面會變成「我等在」呢?

如果說「我在哪裡等你」那就很稀鬆平常了,佑巳至今收過無數封這樣的信。像是「我將召開限定女性參加的新年會」或是「我去一趟圖書館」等等,都是禮貌的說法。依照這個慣例,如果她寫「明天放學後,我在體育館後面等你過來」的話,就算會對體育館後面這個地點感到疑惑,也不至於像昨天那樣虛驚一場了吧?

「我不小心先寫了『等』字上去啊,如果寫成『我等你過來在體育館後面』的話很奇怪吧?所以我才改寫成『我等在體育館後面』。」

因為是用原子筆寫的,才沒辦法用橡皮擦擦掉——祥子學姐如此說明,還真是讓人虛驚一場啊。

「所有人看到您的這個文面,都異口同聲說『這應該是宣戰書吧?』,一時之間大家還吵吵嚷嚷的呢。」

佑巳故意講得有些誇張,這時祥子學姐把信遞還給佑巳,同時問:「那你呢?」

「我是不覺得這是宣戰書啦,只是覺得說不定這信里藏有玄機、密碼。」

「那最後你解開隱藏的密碼了嗎?」

「很可惜,沒有。」

佑巳沒有跟祥子學姐說她把信紙拿去烤的事情,不過祥子學姐早就發現報告用紙的角落有著淡淡的焦褐色,笑著說:「你還真的是很有趣呢。」確切來說,她是笑翻了,就像是看到搞笑藝人的經典笑料時的反應,她無法抑制地大笑起來。

祥子學姐笑夠了之後,才滿足似地說道:

「今天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笑成這樣,有種隔了許久,身體終於放鬆了的感覺啊。」

也就是說,最近這幾天她都沒怎麼笑,而且身體一直很僵硬緊張的意思嗎?

「我放學之後,多數時候都待在薔薇館裡喔。」

要是看到我這張臉就能放鬆的話,那請無論何時都來看我吧——佑已是帶著這個意思邀請祥子學姐的。反正也沒有隱退之後就不能去薔薇館這種規定,只要不依賴姐姐,就算她人在旁邊也無妨。簡單來說,這是佑已的心態問題。

不過祥子學姐的回擊卻嚇了佑巳一大跳。

「在薔薇館就沒辦法和你單獨相處了吧?」

「咦!?」

看到佑巳這過分誇張的反應……

「我開玩笑的啦。」

居然被她這麼輕易地迴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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