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薔薇•卡尼娜 長夜

一月一日

1

「想去一趟山梨。」

新年伊始,雙親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山梨?」

我和弟弟祐麒作為他們的孩子,理所當然的反問道。「什麼時候去?」「為什麼去那裡?」——我們當時真的很吃驚呢。

因為這句「想去山梨」,是在電視里新年晚會的新年倒數剛剛結束,爸爸正把從神社裡求來的平安符貼好,全家人正互相問候「新年好」的時候,忽然冒出來的。

當然,這麼沒來由地飛出這麼句話,也難怪我和弟弟滿頭問號了。連壓歲錢都還沒給呢,怎麼就忽然轉移話題了。

「你們的祖母今年元月是一個人過呢。」

媽媽說到這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啊,對了。現在才發覺到說到山梨的話,應該就是說祖母的事情了。

「不是有妙子叔母在那邊嗎?」

住在山梨的祖母,是媽媽的媽媽。祖父死後,雖然她的孩子們都想把她接過來住可卻都被她拒絕了,自己一個人仍然生活在故鄉,是個固執的老人。幸好,媽媽的妹妹妙子叔母就住在離祖母家不遠的地方,所以經常會過去照顧她,聖誕節和元月的時候也有妙子叔母陪她一起度過,比較讓人放心。

「抽中了年終大獎,跑夏威夷渡假去了。」

「抽中了夏威夷旅行?」

兩個孩子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怎麼這個情況?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是啊,總共可以招待一家四個人的大獎。你們妙子叔母家只有一家三口吧,所以本來可以帶祖母一起去夏威夷的,可是祖母卻忽然說不想去了,結果自己一個人回來了。」

「回來?從哪裡回來?」

「成田。」

「……太可惜了。」

我小聲嘀咕著,長這麼大我還從來沒去過國外旅行呢。

坐在旁邊的祐麒敲了敲他姐姐的腦袋說道:「傻瓜,這種時候應該首先考慮祖母的安全啊。」

「啊,好痛。就是因為安全地返回了山梨,所以爸爸和媽媽才要過去的吧?」

「話倒是這麼說沒錯……」

祐麒自言自語的小聲說道,他還是像以前一樣總是替別人著想呢。

弟弟總是一副思考的樣子,他所考慮的不僅僅是自己,連我的事情都想到了,所以他有的時候總是憂心忡忡的。雖然弟弟是早產兒,可是現在無論從身高還是心理年齡上都要比作為姐姐的我高出許多,真是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幸虧祐麒是男孩。大家分別在不同的學校念書,不能夠把我倆進行比較。否則的話,要把我跟他的成績比起來那我就慘了。

「妙子叔母從機場打來電話,把祖母託付給我們照顧。說是不用太著急,只要去看看就行了。可是爸爸卻說應該早點去比較好。」

這裡所說的「爸爸」當然不是指已經去世的祖父,而是坐在桌子旁邊喝著新年啤酒的我們的爸爸。

「上了年紀的人就是讓人挂念呢。」

爸爸把放在紙盤裡的柿餅撥到一邊,熟練地挑出其中的花生放進嘴裡說道。爸爸非常孝敬媽媽的媽媽。要說原因的話,也許是因為爸爸的雙親都很早就去世了的緣故吧。

樹欲靜而風不止。

子欲養而親不在。

這是爸爸常說的口頭禪。雖然這個道理我也知道,可是像祖母那樣矍鑠的老人,實在是讓人很難產生這樣的想法。

「那去就好了嘛。」

祐麒把爸爸挑剩下的柿餅拿到手裡放進口中吃掉。雖然他倆愛吃的口味不同,但實際作用都是一樣的。福沢家的傳統就是不浪費食物。

「那麼,什麼時候出發?」

「今天……一路過去大概二號早上能到吧。怕太晚了趕上大家都開始上班那時候堵車就完了,所以在那裡待一天三號就回來。」

「你們倆呢?怎麼打算的?」

「啊,我就不去了。二號的時候我和朋友們約好了要出去旅行的。」

祐麒馬上回答道。

「哎!?」

「別那麼吃驚嘛。就是姐姐你現在反對也不行的,我早就得到媽媽和爸爸的允許。」

「這……」

「姐姐你就別管我了。」

「……好吧。」

不過話雖這麼說,山梨離這裡挺遠的距離,三天就要一個來回的話那可是相當累人的。如果不去而能夠和祐麒一起看家還好。可是祐麒要是不在家的話那就又另當別論了。在這麼大的一個三層別墅裡面只有我一個人在,感覺多少有點恐怖呢。

「祐巳你怎麼打算的?」

「我——」

一定是爸爸開車去的,所以即使車上多個我也不會給爸爸和媽媽增加什麼負擔。也許跟他們一起去是一個比較明智的選擇,而且這樣還能夠去探望一下祖母。

(不過呢……)

如果在我不在家的這段期間內,薔薇大人她們找我的話那該怎麼辦呢。一想到這裡就猶豫起來了,到底會不會來找我呢?當然這只是自己一相情願的想法而已。不過一旦自己的這個假設成為現實,而自己又錯過了的話一定會很後悔的。

「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我拉住媽媽的雙手說道。

「怎麼樣?今天晚上之前我給你答覆,現在我還有點猶豫。」

「好的。」

「怎麼?祐巳也有約會嗎?」

畢竟也是高中生了,也該有約會了啊,爸爸感慨道。我連忙紅著臉反駁「才不是呢」,接著「呵呵」一笑給爸爸倒上一杯啤酒。

爸爸好似很高興的樣子把女兒給倒上的啤酒一氣喝乾。然後從毛衣的口袋裡拿出兩個紅包遞給祐巳和祐麒姐弟。

「今年也要好好努力喲。」

姐弟兩個用非常響亮的聲音答應著,一邊開心地接過壓歲錢。

我假裝要去幫媽媽幹活的樣子向廚房走去,路上悄悄地打開紅包看了一下,壓歲錢的數量明顯比去年多了不少呢。

2

雖然昨天晚上一直到凌晨一點都還沒睡,但是在與之相隔七小時不到的「第二天」一早,還是被媽媽叫起來了。

這是福沢家慣例的新年日程,所以也只能邊揉著惺忪的睡眼邊不情願地起床。

不,睡眼惺忪的樣子是不行的。新年必須有一個煥然一新的面貌,所以要仔細洗漱完畢後,衣裝整齊的在全家唯一的一個和室裡面集合。

所謂一年之計在於春。

雖然自從上了初中以後,就可以不用那麼早去睡覺,能夠跟大人們一起看完紅白歌唱會後互相問候新年好。可是元旦早晨的新年問候習慣也仍然保留了下來。而且全家還要再吃一口屠蘇以賀新年。

「那麼,接下來就該吃年糕啦。」

當大家開始吃屠蘇的時候,祐麒便對全家要吃的年糕數進行統計。與此同時,爸爸也向廚房走去。我們家的傳統是製作養麥面的炒年糕。而因為這項工作必須由男人進行,所以媽媽根本幫不上手。但是並不是說這樣就可以悠閑的在旁邊等待,在年糕做好之前,我和媽媽都在忙著把雜煮和海苔、醬油等等準備好。

「拘泥於這些奇怪的習俗也真讓人受不了呢。」

媽媽小聲地說道。本來用微波爐來做的話很簡單,可爸爸卻執意要使用傳統的方法烤制。結果清理那些沾在烤年糕網上已經燒黑的年糕的工作就落在祐麒身上。真是可憐的祐麒,每年的除夕和元旦都成為父親堅持傳統的犧牲者。

放在廚房代替鬧鐘的電視機里,新聞主持人都換上了一身印有松竹梅圖案的服裝。爸爸看完之後隨手放在出廚柜上的報紙都因為是元月版的緣故比平時多了一倍的量。這種和平時稍微有點不同的光景讓人真正感覺到現在是元月新年的氣氛。

就在大家品嘗著年糕的美味,小口地喝著清茶的時候,賀年卡被送到各家的門前。平時都是郵遞員開著摩托車來送的,現在因為元月休息,所以換了打工的學生騎著自行車來送。所以究竟什麼時候賀年卡會被送到郵箱里誰也不知道。

取賀年卡是孩子們的工作——與其說是工作,到不如說是孩子們的興趣。就和迫不及待去書店買自己一直等待的雜誌的心情一樣。雖然寫賀年卡的時候非常麻煩,但是收到賀年卡的時候卻非常開心。到底會從誰那裡收到什麼樣的賀年卡呢?我和祐麒都想早一點看到結果。

當姐弟二人去了好幾次都無功而返之後,終於碰到了給我們家送賀年卡的郵遞員。是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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