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紫暗王座 下 第二章 兩位太子

「沒想到羽羽大人竟會在此時過世……」

數日後——邵可來到依然被軟禁於後宮的百合房裡,繞著圈子踱步。

絳攸和百合也在房裡,臉上都掛著肅穆的表情。

「邵可大人……聽說針對殺害羽羽大人的那位仙洞官的公開審問,將於今天舉行。」

「是啊。你的行動還受到限制,我又已經辭官沒有辦法去看,只好委託蘇芳君去了。只能在這枯等真是難受。但話說回來,為什麼會舉行公開審問呢……」

看見絳攸的神色,邵可停下了腳步。打從靜蘭失蹤,絳攸就一直是這副難看的表情。

「絳攸大人,靜蘭的事請別在意了。畢竟,或許連我都阻止不了他。」

聽見靜蘭失蹤時,就連邵可都不免咂嘴暗忖不妙。都怪自己把心思全放在劉輝身上。原本靜蘭就是個容易鑽牛角尖,而且又沉不住氣的孩子。

(一定是對朝廷現在的狀況難以忍受,才讓他理智斷線了吧……)

做弟弟的劉輝還在忍耐,做兄長的靜蘭倒是先失去理智了啊——

展開緊急調查之後,得知他正式加入了前往紅州鎮壓蝗災的軍旅,總算才暫時放下心來。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不過以靜蘭的壞脾氣,這一趟鐵定是落得被旺季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下場。剛好讓他趁此機會冷靜一下腦袋也好。也不知道為什麼,旺季似乎特別容易被像靜蘭這種性情彆扭的年輕人纏上。

「不是的。現在我……我必須保護邵可大人和百合媽媽以及陛下才行。」

「……你說什麼?」

「楸瑛又不在,靜蘭也失蹤了,剩下的男人就只有我了,不是嗎!那兩個沒用的傢伙到底在搞什麼!請、請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挺身保護您們的!」

……邵可瞄了身旁的百合一眼,正好對上因尷尬而游移的百合眼神。

曾是黎深貼身護衛「讓葉」的她,過去的工作之一,正是保護黎深。大姑婆玉環早就讓她習得高超的護身術。包括黎深在內,過肩摔一兩個大男人,這對百合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絳攸似乎打從相遇之初,就認定了百合是一位「體弱多病的女子」,直到現在都不曾懷疑。老實說,所有人(包括女人)之中,最文弱無力的恐怕是絳攸自己。事實上,邵可現在之所以會來到後宮,就是為了怕有什麼萬一時,自己能夠保護包括絳攸在內的眾人。不過這種話可不能告訴絳攸。

此時,只見邵可和百合忽然抬起頭,幾乎同時傳來一陣腳步聲,來的是首席女官十三姬。

「——邵可大人。這是紅家送來的飛鷹傳書。」

「送到了啊。謝謝你。」

邵可馬上打開那封書簡。紅家的情報傳遞依賴分布於全國各地的優秀鷹匠,所以傳信手法堪稱全國最迅速。紅州府的驛使傳遞訊息的速度,當然也比旺季回貴陽的速度快多了。一旁的百合露出緊張的表情低聲詢問:

「紅風和蝗害的情形如何?」

「……紅風比往年早了三天吹起,然而蝗災也已正式宣布幾乎完全鎮壓了。」

「發布鎮壓宣言了嗎?怎麼辦到的?不可能有鎮壓方法啊——」

「……縹家採取了行動。而且不是一間、兩間廟社而已,是全國社寺總動員,全面協助朝廷,投入鎮壓蝗災與救濟災民的行動。」

聞言,絳攸眼神倏然一暗。他被「全面協助朝廷」這句話吸引了注意。

「這意思是……朝廷之中,有誰勸說了縹家採取行動嗎?」

「應該是吧。我想不是悠舜大人,就是旺季大人,暗中派出使者和縹瑠花交涉的結果。因為只有一半機率說得動縹家,所以才在一開始先隱瞞不表吧……」

「……那麼,這一切不就都……成了旺季大人的功勞嗎?」

一切的一切。當然救災是人命關天的事,絕對不該扯入政治鬥爭。可是——

如此一來,整件事就間接證明劉輝已沒有繼續當一個國王的必要了。

「……不過還是有一個好消息。我想,使瑠花採取行動的人之中,應該可以算上我家丫頭一份。這裡提到她從縹家回到紅州,和旺季大人及縹家的人一起四處奔走。也是啦,怎麼想,她都不可能不插手這件事。所以,若論功勞,雙方勉強可說各佔一半吧。」

十三姬激動地搶過書簡,百合和絳攸也飛快的靠過來。

「秀麗回來了嗎?太好了,這麼說來,哥哥的表現也不錯羅!一定大大活躍了一番,真有面子!不但奪回秀麗,在珠翠小姐面前大展身手,還一起回來了!我家那笨蛋哥哥,是不是在紅州立下超級大功了呢……咦?奇怪……」

絳攸和十三姬都沉默了。邵可眼神尷尬的飄走,伸手撫摸著後頸。

「……有關楸瑛的事……信里完全沒提到。連一個字都沒有。只有寫到秀麗和燕青在一起而已。」

「怎麼會這樣啊,哥哥到底在搞什麼鬼!這種時候不大顯身手一番更待何時!」

「就是說嘛!那傢伙從出去到現在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啊!」

就在十三姬與絳攸忿忿不平、對楸瑛破口大罵時,百合將書信從頭到尾看完了。

「……嗯哼……也沒提到笨蛋黎深的事呢,大哥。」

雖然黎深正在墊居,但連一行都沒提及他,反而令百合與邵可感覺必有內情。暫時掌管家務的三弟媳冰雪聰明,總是能適時彌補老實的玖琅在行事上的缺漏。既然信里沒提到黎深,就表示或許發生了些什麼。

「蝗災的鎮壓……照這樣看來,旺季將軍很快就會回到王都了吧……大哥。」

「……沒錯。偏偏在這個時間點上,羽羽大人卻遭人殺害。而且接下來還要舉行公開審問。至少該阻止公開審問才對,為什麼悠舜大人不阻止呢?」

聽見悠舜的名字,絳攸覺得心臟像被冰冷的手指揪住似的。心頭冰冷的感覺,使得深藏在懷裡,尚未打開的那個紫色小布包又更為沉重了。

拜託了,千萬不要再發生什麼事。絳攸緊咬著唇,刻意忽視懷中布包的重量。

●  ●  ●

重臣幾乎都齊聚於政事堂了。國王和鄭悠舜也在場,但負責主持的是刑部的來俊臣。御史台的葵皇毅冷冷望向那被五花大綁的仙洞官。

「……證據和證詞都非常充分,足以證明這個男人就是殺害羽羽大人的兇手——」

國王左邊是悠舜,右邊則站著璃櫻。第一個發現羽羽已撒手人寰的正是璃櫻。明知羽羽已經沒有呼吸了,璃櫻卻仍發狂似的對他展開急救。而拉開璃櫻的人,就是劉輝。璃櫻一臉蒼白,從羽羽死去那天起就是這樣,但他依然堅持參加御史台的每一次偵訊調查。不管誰勸阻他,璃櫻都充耳不聞。

劉輝面前,被捕的仙洞官雙膝跪地。身後有兩名武官持著長槍抵著他,擺在身前的雙手也被扣上木枷。

「只是關於動機,兇手直到今天依然堅持緘默。」

在場所有重臣的視線都朝那仙洞官射去。羽羽在朝廷里是僅次於悠舜與旺季的大官,是先王戩華時代的老臣,在朝廷里勞苦功高。光憑這一點,殺害他的兇手就足以判定唯一死罪,甚至不須理由,現在馬上就可當庭判以死刑。光是刑部尚書的來俊臣便已有此許可權。

然而不願意這麼做的人,卻是璃櫻與國王。璃櫻暫且另當別論,來俊臣實在不明白,國王為何執意舉行公開審判。仙洞官的殺人理由連傻瓜都知道,像這樣公開了,反而有可能令事態惡化,國王竟不去防止那件事發生,使得來俊臣首次對他產生了奇妙的看法。

「——快說!為何殺害羽羽。」

璃櫻從右側階梯往下走了幾步。雖然在武官的阻擋下沒能靠近兇手,但還是掙脫了拉住他的手臂。殺人的年輕仙洞官,璃櫻並不陌生。璃櫻與這一名仙洞官是從春天才開始共事,但記得沒錯的話,他已經跟在羽羽身邊好幾年了。

「為何殺了他!你不是仙洞官嗎?」

總是面無表情的璃櫻,在那近乎冰冷的冷靜眼神中,正燃燒著熊熊怒火。雖說年紀不過是個孩子,但那足以裂帛的大吼之中,充滿了足以撼動空氣的憤怒。

如人偶般動也不動的犯人,直到此時,才緩緩抬起頭來。

「……就因為我是仙洞官,所以才必須這麼做。璃櫻大人,我只是盡了自己的職責。」

那如沼澤般不見底的眼光,由下往上窺視著璃櫻。異樣的眼神令人恐懼,若不是璃櫻正在氣頭上,恐怕也會被嚇得倒退幾步。總覺得,那雙眼睛似曾相識……對了,是黑色的飛蝗。一如那令人厭惡、空泛不實,如漆黑洞穴般的蟲眼。單憑自己的想法行動,如無底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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