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第七章 最後的骨之墓誌

「——迅,你說的是真的嗎?縹瑠花就快要死了?」

「應該沒錯……我想晏樹大人是打算那麼做。我雖然阻止過一次,但看秀麗小姐的樣子就知道,縹家和神域的情況並不平靜。應該是晏樹大人暗殺瑠花的布局。」

一邊快馬加鞭前進,一邊聽著迅的報告,旺季皺起眉頭。

腦中想起離開王都之前,關於瑠花,晏樹說的是「已經不需要應付了」。

「現在縹家已無多餘的人手保護瑠花……如果是現在的話,確實殺得了她。」

旺季也察覺到,這已經是無法阻止的事實。

同時他也默默思考著,自己究竟真心想要阻止過嗎?派迅前往縹家時,也曾想過,如有必要就讓迅殺了她。但晏樹則是無論有沒有必要,都不打算放瑠花生路了。旺季明明知道這一點,卻什麼都沒對晏樹說就離開了。

(……縹瑠花。)

關於瑠花,旺季向來不去想太多。身為上一代「黑狼」的姐姐,以及女兒飛燕,幾乎都可說是死在瑠花手下。女兒飛燕死後,旺季甚至連一把骨灰都沒分到。只收到她生了個兒子後死去的訃聞。

其實對女兒的死並不是沒有預感,然而收到訃聞時的憤怒與殺意,至今仍烙印在旺季心中。

若說自己不想殺瑠花,那是騙人的。就算把雙手綁起來,內心某處還是無法停止這個念頭。

如果縹家絕不改變,那麼唯一的方法只有殺了瑠花。她是一切的元兇,正因為是瑠花統治著那瘋狂的縹家,一切才無法獲得改變。不過,這難道不是殺瑠花的藉口而已嗎?旺季無法否認自己或許只是需要一個殺她的明確理由。

可是一旦得知瑠花將死,旺季內心卻莫名的激動。並非為此感到哀傷,但也無法開心起來。那個睿智美麗,擁有莫大神力,也因此逐漸發狂的女人。她殘酷的罪狀,就旺季看來是堆積如山。當然她也有功勛,但該死的理由,旺季雙手數得出來的至少就有好幾個。過去,她在該死的時刻,卻無法死於該死的場所。她的存活也因此造成了扭曲的命運與諸多不幸的發生,無論對她自己或對縹家,還是這個國家而言都是。

這一刻雖然遲,但總算是來了。旺季恍惚的想著。瑠花即將在無人知曉的遙遠地方,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被殺死。如此而已。無論是瑠花的死,還是她的死期,都已跟不上時代的潮流,再也無法引起任何注意與騷動。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就是得知她的死之後,內心這股說不出的罪惡感。

明知晏樹的企圖,卻還佯裝不知的旺季,等於是瑠花之死的幫凶。

壓下種種思緒,旺季重新凝視前方。儘管瑠花的死已跟不上時代的潮流,但卻也並非什麼意義都沒有。絕對。抬頭望向那顆紅色的妖星,旺季低語:

「……必須儘速回到王都。」

「是。不過,大人……」

「什麼事。我們已經進入東坡郡了,快馬加鞭的話,不出幾日即可抵達州境。」

「你不覺得這樣太誇張了嗎?請您稍事休息好嗎?肚子不餓嗎?請問?」

被這麼一說,旺季的肚子才像總算想起來似的發出聲音,感到猛烈的飢餓。仔細一想,才發現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進食了。旺季看看前方正好有間破廟,便拉住韁繩。一早便騎馬賓士了一整天,已經是滿身大汗。停下馬的瞬間,甚至因為鬆懈下來而造成一陣暈眩。

「……看來是衝過頭了。暫且在此用中飯和睡個午覺休息一下吧。跟上來的有多少人?」

帥氣的一個回頭,眼前的景況卻讓旺季差點摔馬……後面根本沒人。迅嘆了口氣。

「……跟上來的,只有我和皋韓升啊……話說回來,你竟然跟得上啊,皋韓升……」

只憑著一股使命感而拚命跟上的皋韓升,早已累得抱著馬脖子倒下了。

「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從梧桐出發時,已經事先吩咐下去了。跟不上而脫隊也沒關係,休息過後再追上即可,我和將軍會在『煩惱寺八八』等待。」

「煩惱寺八八?那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廟名?是哪裡的蠢道寺!」

「就是現在大人您正打算進去休息的破廟喔。因為我猜你到了這一帶,肚子應該也會餓了而打算停下來休息。」

仔細一看,歪斜的匾額上的確寫著「煩惱寺」。旺季突然一點都不想在這休息了,然而司馬迅卻眨著獨眼笑了起來,像是在無言的對旺季施壓「您該不會只因為廟名蠢了點就說不在這裡休息了吧?」

「……迅,你和陵王還真是像……」

「您這麼說我太開心了。畢竟陵王大人叮嚀過我很多次,要我別被旺季大人的外表給騙了呢。」

倒不如說迅的頭腦比陵王要好太多,所以更叫人火大。這個貼身護衛還真不好應付啊。要是真的堅持不進去,說不定會被他揍一頓硬押進去吧——這方面迅也跟孫陵王學得很好——旺季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下馬,同時,嘴裡提起某人的名字。

「……茈靜蘭,終究是沒回來啊。」

司馬迅一邊將半睡半醒的皋韓升從馬上抱下,一邊聳聳肩笑著說道:

「別管他了。他要是真的那麼笨,也就無藥可救了,更不必花費力氣在他身上。請您先吃點東西,在這間蠢廟休息到傍晚吧。等用過晚飯我們再出發。」

一個翻身,掀起衣角,旺季牽著馬走入寺內。

轉動著獨眼掃視過廟寺周遭後,迅也跟著走進這座煩惱寺。

昏睡中的皋韓升突然一陣膽寒驚醒。翻身跳起,背脊發涼的同時才發現自己手上已抓起弓箭。但定睛一看,身處境地卻又讓他陷入混亂。咦,什麼情況?

「你起來啦?不錯嘛,的確是個好武官,不愧為楸瑛看中的人選。」

昏暗光線下,只聽見迅含笑的聲音。周遭天色已暗,夕陽將四下照映得一片朦朧。室內的照明只有屋內一座殘破燭台上的蠟燭而已。

藉由燭光可看見旺季青白的側臉,他依然穿著那身紫戰袍,雙手抱胸坐在一旁。

「……?」

沒記錯的話,韓升確實聽見迅說用過晚飯就要離開才對。那麼為什麼太陽都已經下山了,別說煮食,迅與旺季看起來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內心浮現不妙的預感。

正想問到底發生什麼事時,韓升已猛然察覺發生異狀的原因,更用力握緊手中弓箭。

「——不會吧。」

在昏暗室內背靠著牆的迅,聽韓升這麼一說便聳肩苦笑了。

「……沒錯。我們被包圍了。前腳才踏進這間破廟,就馬上被強大武裝勢力包圍了。你可別出去,否則就等著被箭射成蜂窩吧。現在這裡只有大人和你我三個人。真傷腦筋啊,簡直是欲速則不達。總之,要是有個萬一,只能殺出一條血路讓大人一個人逃離了。大人,屆時請您別回頭,儘管逃離這裡吧。」

「……我明白了。但,還不是時候。」

旺季沉穩的聲音總算令韓升稍微鎮定下來,但卻不懂他為何這麼說。

「怎麼會這樣。包圍者究竟是誰,他們知道對付的是旺季將軍嗎?還是說,對方只是普通的強盜——」

空中傳來快箭劃破夕暮的聲音。迅與韓升立刻飛身撲向旺季保護他。從箭矢破空的聲音韓升也察覺了,那絕不是強盜之流的泛泛之輩,而是,受過正規訓練的……

(是哪裡派來的軍隊。)

飛箭划出優美的弧形穿刺進走廊。旺季依然不動如山,只抬眼望向那支箭。

「……是箭書。取下看看是哪個蠢材吧。」

定睛一看,箭羽下的確綁著一張信紙。迅很快的看過書信內容。

「……這下傷腦筋了。」

「是誰。」

「……東坡郡太守,子蘭大人。」

「啥?」

大喊出聲的並非旺季,而是皋韓升。子蘭不就是統領前方州境的那位太守,來到紅州的途中,在那小丘上,和旺季及靜蘭一起見過的那個男人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書信上說,等日一落就行動。我們該怎麼應對?大人。對方是刻意等到日落的吧。趁現在天色尚未全暗,我們三人還能一起逃。畢竟對環境的掌握對方也比我們熟悉。」

「不,不需要。再等下去。皋韓升,日落之前你先吃點什麼墊肚子吧。否則一切結束之後,會因為過度飢餓倒下的。還有水別喝太多,否則一緊張起來有可能會尿急。」

哪還有時間尿急,韓升一邊在內心嘀咕自己膽子可沒這麼大,一邊為旺季那句「等一切都結束」而感到些許心驚肉跳。

滋滋……沉默之中,只有燭芯燃燒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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