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第一章 被抹去的名字與不會消失的心

旺季挑選出隨同他前往紅州的第一批將士,大多為隸屬於十六衛的武官。不過也有少數來自羽林軍,皋韓升就是其中一人,為了隨赴紅州,連日來都在奔走準備。

一大早,當旺季現身時,幾乎已完成出發準備的將士們紛紛交頭接耳,發出驚嘆。

正在整頓馬匹的皋韓升回頭一看,也驚訝地張口結舌。

旺季穿著一身前所未見的紫藤色美麗戰袍。

差點認不出這位昂首闊步從武官們身邊走過的將軍是誰。

「哇,真的是旺季將軍。還是第一次見到旺季大人披戰袍……」

旺季身上的輕裝戰袍和真正的武官相比,並不算是全副武裝,不過也已經是很正式的戰袍了。一身鎧甲裝扮的他,跟平日給人的印象大不相同。腰間插的那把劍雖非名家鑄造,卻看得出平日一定細心維護,因為似乎能從劍鞘看見青色劍身的紋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統一了戰袍與鎧甲的美麗紫藤色。紫色雖是禁色,但也曾聽聞紫門一族是唯一獲得許可,能在戰袍上使用紫色的家系。只不過,皋韓升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世上唯一一套的「紫戰袍」。

(而且這套戰袍,雖說是輕裝,卻非裝飾用的無用之物……完全符合實戰的設計啊……)

優美的剪裁與花紋雖然奪目,但這套紫戰袍可不是文官心不甘情不願,從衣櫥里拉出來勉強穿上的那種東西,很明顯的,一開始就是設計給武官用的樣式。儘管質地輕薄卻很堅韌,而且每一寸都經過計算,能在真正的戰場上發揮實力的實戰戰袍,令人望而生畏。

旺季眼光停留在皋韓升身上,並且不知何故朝他筆直走來。皋韓升不禁慌了手腳,那模樣連自己都覺得蠢。到底是什麼事?

「……抱歉,那是我的馬。讓你替我打理了。」

「咦?原、原來這是您的馬啊!對不起,我自作主張了!」

早上韓升整頓完自己的馬匹後,閑著無事,正好看到一旁站著一匹孤零零的馬,走近一看發現是匹良駒,便擅自動手打理了起來。原本還以為這一定是匹備用馬,畢竟怎麼會想到指揮官的座騎竟如此隨性的放置一旁嘛。

「你叫皋韓升對吧?我猜你應該有按照我的指示去做了吧?」

從未交談過,旺季卻連自己的名字都知道,這一點再度令韓升大吃一驚。此外,眼前的旺季儘管穿上一身戰袍,動作舉止卻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和穿著官服時同樣優雅敏捷。想到他過去也曾日日披著這件戰袍征戰沙場,就令韓升心頭為之一熱。

只要是武官,沒有人不知道貴陽攻防戰的這場戰役。戩華王當然值得尊敬,但與他對峙到最後的旺季及孫陵王,對武官而言,更是特別的存在。對皋韓升當然也一樣。

「是!已經照您吩咐的完成了。馬和我自己都做了……請問,那是什麼特殊的咒術嗎?」

「你覺得呢?只希望有效就好。不過對馬來說,只能讓它安心而已吧。馬這種動物生性本來就比較膽小……看你的表情似乎還有話想說。無妨,你說吧。」

「那麼,我就問了。是關於載貨馬車和貨物的事……旺季大人,那些馬車,我聽說是工部特製的……但就我看來,外觀和尋常的木製馬車沒有什麼不同。而且,不是說蝗蟲吃木頭嗎,木製馬車若遇上蝗群豈不轉眼間就遭到啃蝕?至少應該使用鐵制的才好吧?」

由於上頭說明了,已有一種喜歡啃蝕木頭的變種黑蝗產生,所以當看見完成的「特製」馬車全為木製時,皋韓升不禁認真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鐵制馬車鈍重,不僅速度不夠快,對馬匹的負擔也大。而那邊的馬車——」

一邊撫摸座騎,確認馬匹狀況的旺季,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目光落在皋韓升身後。

皋韓升也隨之轉頭一看,不禁發出「咦」的一聲。

「茈武官!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應該沒有被收編到前往紅州的隊伍中吧?」

靜蘭穿著所屬的右羽林軍軍裝,牽著一匹軍馬站在那裡。可是就皋韓升的記憶,靜蘭應該沒有獲選進入隨旺季前往紅州的軍隊。

靜蘭瞥了一眼旺季身上的紫戰袍。剎那之間,那雙冰冷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不平靜。即使很快的他又露出平日沉靜的表情,但皋韓升的內心還是感到不安。

靜蘭向旺季略微行了禮,低下頭。

「……無論如何,都想請您允許我加入本次的隨行隊伍,所以擅自前來了。」

旺季眯起眼睛。看著眼前這位過去曾與母后同時被捕,併流放茶州的第二太子。

「……是你的自作主張?」

「……是我的自作主張。」

旺季瞪大雙眼。因為他沒想那位第二太子竟會回答的如此坦率直接。這十幾年來,很明顯的他已經有了改變。然而,也有完全沒變的地方。

旺季並不苦惱,靜蘭肚子里打得什麼算盤,他也隱約察覺到了。

「我明白了,那就答應你吧。今天開始你就隸屬皋韓升他們那個部隊。」

這次輪到靜蘭驚訝了……沒想到旺季會答應得如此乾脆。

旺季望著靜蘭那困惑而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得從鼻子里笑了出來。

「怎麼?還有其他想問的嗎?茈武官。」

靜蘭眯起眼睛,凝視著旺季那身美麗的紫色鎧甲。

「……那麼,我就問一件事。您這身『紫戰袍』真的非常優雅,雖然看起來並非全副武裝,只是略裝吧……」

旺季眉梢神經質地跳了一下,神情不悅地在馬背上裝上馬鞍。唐突的說:

「話就到此為止。」

「話才剛開始而已。這套紫戰袍的其他部分到哪去了?全副武裝的紫戰袍,是那麼奢華美麗。」

在得到回答前,靜蘭緊跟在旺季身後團團轉。皋韓升心想,簡直像個背後靈。不久,旺季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低聲吐出一句:

「………………我賣掉了。」

「………………賣掉了……?」

靜蘭頹喪的表情好比聽見世界末日的消息。接著馬上張牙舞爪地逼近旺季,雖然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斥責旺季的內容,站在一旁的皋韓升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我就知道!十幾年前,我在一家當舖里看到你那套滿布塵埃的戰袍!一開始我還想這贗品的作工真是精美……沒想到竟然是真貨!真令人難以置信!那套『紫戰袍』可是連太子都沒有資格擁有的最高級戰袍,你竟然用那種價錢賣給路邊的當舖!」

「不就是套戰袍嗎。那時候……我需要一筆現金應急。不過,你也管太多了吧。」

旺季想起來了。記得沒錯的話,那正是悠舜參加國試那年,正需要一筆錢支付國試費用,卻因為各種支出,一時之間手頭沒有現金。無奈之下只好將「紫戰袍」拿去典當了。現在的國試費用依然很高,不過當時更是高得不像話。皇毅和晏樹選擇靠關係進入朝廷,也是因為家貧籌不出參加國試費用的緣故。典當紫戰袍時,當舖老闆完全不相信那是真貨,所以價錢被壓得好低。旺季不想承認自己其實是被對方吃定,所以到現在還是寧可相信是那老闆沒眼光。不過茈靜蘭可不這麼想。這麼說來,當時皇毅、晏樹和悠舜三個人的表情也和靜蘭一樣。

「哪有人笨笨的讓人殺那麼多價啊?少說也相當於能買個三座、四座城的價值,卻只換來黃金百兩?真是叫人難以置信。真是太天才了,你這個生活白痴!」

這男人真羅唆。好歹當時悠舜他們三個默默的什麼也沒說,但茈靜蘭卻是不懂得什麼叫客套。旺季沒想到在自己眼中,只是一套穿舊了的戰袍,對這位過去的太子來說,會是如此的特別。

「不需要了就賣掉它,反正也沒機會穿了,這有什麼不對。」

「……話雖如此,您還是留下略裝了。」

靜蘭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他只看一眼就明白了,那件美麗的戰袍即使是略裝,卻沒有一絲生鏽,足可證明主人平日多麼勤於維護。簡直就像為了讓自己隨時都能穿上它。

「想必您一定認為,自己有朝一日還能披上這件『紫戰袍』吧?」

旺季這時已裝妥馬鞍,回頭以輕視的眼神望著靜蘭。

那眼神令旁觀的皋韓升背脊都涼了起來,正想是否該介入協調時,突然傳來一陣潑水的聲音。

一瞬之後,一股獨特的刺鼻氣味也跟著傳開來了。並不是什麼臭味,而是藥草的味道。

皋韓升僵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旺季拿起瓶子朝靜蘭身上潑灑某種液體。靜蘭也不逃開,給淋了一身。液體大部分都淋在脖子以下的軍服上,不過臉上還是不免濺了幾滴。皋韓升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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