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檻中黑蝶 第六章 羽翼飛逝之後

數日後的一天,秀麗趕赴清雅的御史室。這段時間以來,這已經成了每日必做的事。

冒冒失失地,趁著沒人咣當地就進了屋子。這個比秀麗的房間大三倍的屋子,依然被積成小山的資料佔據著。以前還能從中看到一絲縫隙,現在一點也看不見了。能一個人自由自在地使用這麼大的房間和這麼龐大的資料的御史,除了那個傲慢不遜的人以外再無他人。

秀麗擅自推開門進入裡面的休息室,以前她也曾照看過因發燒而病倒的清雅,而現在,清雅正躺在同一張床上,臉色像紙片一般蒼白。

秀麗將手放在清雅的胸前。雖然心跳很微弱,但確實在跳動。秀麗舒了一口氣。

「『鳳麟』是誰,你應該有線索吧?」

秀麗小聲嘟噥著。沒有回應。

——如果是能事先預測到吏部尚書更迭的對手的話,肯定是大官級別。即使秀麗到了最後關頭也沒有想到清雅要更迭吏部尚書。而且這個人還知曉紅家的「鳳麟」,肯定是為數不多的高位家族成員。或者是原本的高位家族成員。

(葵長官。)

很有可能。如果想要削弱紅藍兩家的力量,這實在是一個高招。

「……當然了,你肯定也猜測得到吧,清雅。快起來啊笨蛋!獃子,裝橫!」

即使使勁捏住清雅的鼻子,他也還是不醒來,一直睡著。

冰涼的身體,好像正在冬眠一樣。

「你將百合叔母作為人質的辦法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喔。貴陽的紅一族陸陸續續地拋棄自己的資產,向朝廷請願。說什麼一定請將叔母釋放之類的。因為百合叔母人在御史台,我這裡每天都有很多請願書呢。讓我去說服葵長官。最後怎麼了?葵長官的性格你也知道的吧,死死咬住直到紅州的經濟封鎖解開為止一點也不鬆口。啊,確實如此呢。哈哈,這全是你這傢伙的手段哦。真是太好了呢。嗯。」

說著,秀麗輕叩了一下清雅的額頭。

「順便說一句,你討厭的女人如你所願立刻就被辭官了哦。不能親眼看見真是遺憾啊。」

發泄一通之後,眼淚似乎要湧上來。即使清雅不醒過來,在清雅面前哭這件事也是死也不願意做的。秀麗像餓著肚子的熊一樣轉來轉去,沒有注意到這時清雅的指尖輕微顫動。

(……那個兇手。)

反覆思考了許多遍,應該不會錯,就是「牢中的幽靈」。被誰豢養的兇手。

(聯繫起來了,果然在什麼地方有聯繫……)

襲擊他們是在出了紅家之後。

(是從叔母大人那裡聽說的「鳳麟」?)

如果這樣的話,果然「鳳麟」的真實面目對對手來說是不願意被發現的。

(如果「鳳麟」就是葵長官的話……)

那是冒牌的。葵皇毅是原紫門四家出身,這應該沒有問題。但並不是紅門姬家的。

貴族派的大官,身份不明的實際上有一個人:凌晏樹。

(總算明白了葵長官說不要扯上關係的原因了。)

他的姓氏變換過幾次。正確地說他在繼承了作為養子入門的貴族的財產和特權之後,每一個他作為養子入門的家族都只剩下他一個而滅亡,他則更換門庭繼續生存下去。簡直就像他將那些家族滅亡了一般。但是能顯示他和家族滅亡有關的證據卻從未有過。凌家是他最後一個入門的家族,現在也已經幾近滅絕。知道了這些事,秀麗背上頓生一股涼氣。而且他真正的出身誰也不知道。

——對於世所罕見的惡徒雲集的姬一族來說,像他這樣合適的人可能再也沒有了。

(但是如果是想要財產和特權的話,待在姬一族內不就可以了。)

姬家是紅家首屈一指的名門。如果晏樹真是姬家的人的話,應該也沒必要輾轉各家貴族從零開始搜集財產和特權。總覺得哪裡不對。不能完全對上號。

(果然,還是只有去紅州調查一番才行。)

要集中精神思考問題,這裡再合適不過了。在清雅面前不能放鬆,雖然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但秀麗想儘可能將想法成型。

在自己還能為劉輝工作的期間里。

「沒有證據啊……」

連是不是冒牌的,在那之後都完全無法聯繫起來。現在,明明就在同一座城裡,可無論怎麼探尋,都如同用手抓雲彩一樣,毫無進展。

想起來,秀麗一直帶著「清雅在做什麼,在想什麼」這種思考方式四處奔走。現在清雅不在了就馬上變成這樣,真是太沒出息了。

「你那聰明的頭腦也借給我用一下啊。」

即使用力扯著清稚的頭髮,他也仍如「清雅棉被」一般溫順。現在無論是踢還是打都可以隨心所欲了,但是秀麗只是扯了扯他的頭髮就「饒」了他。

這次就饒了你。

「快點醒來啊……」

秀麗鼻子一酸,眼看就要哭了出來,她急忙迴轉身。

這時,她的袖子被什麼東西扯住了。

「?」

在她轉身回頭看的同時.手腕像被枷鎖銬住一樣被緊緊抓住了。

清雅的雙眸像追著小蒼蠅一樣看著秀麗。

「……在別人的床前……啰里啰嗦的,很煩啊你……」

「……清雅……」

「喂,你居然對著救命恩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且說的是工作上的內容,直是個沒有女人味的傢伙。」

秀麗強忍著奔涌欲出的淚水,看著那隻抓著自己的手。

「……總比哭強吧。」

清雅輕輕聳了一下肩,收回了雙手,似乎連話都懶得說。

「……清雅……」

秀麗為了該說什麼而考慮良久,結果說出來的卻是有點傻呼呼的話,

「有什麼想吃的嗎?」

「那之後過了幾天了?」

「十天左右。已經秋天了喔。」

「什麼叫『秋天了喔』,我可不想和你閑扯,應該還有別的該說的吧。」

秀麗手中的梨正一個個變成兔子的形狀,但秀麗自己好像都沒有注意到。看起來是相當的心神不定。變成小兔子形狀是因為我還活著而暗自高興嗎?太容易猜透了。

不過,清雅還是滿腹疑惑。

「那麼,為什麼我還活著?」

「誰知道……」

對於秀麗這不著邊際的回答,清雅氣得太陽穴發脹。

「少開玩笑了。什麼叫誰知道?不是很奇怪嗎?被刺十天後,致命傷逐漸開始痊癒,這樣的事可能嗎!」

清雅起身後,最先確認的就是傷口,基本已經痊癒,連繃帶都可以摘下了。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秀麗噗地勉強笑了一聲。

「那個葵長官都吃了一驚哦。」

「當事者的我更吃驚。給我簡單易懂地解釋一下,那之後究競怎麼了。」

面對氣勢洶洶的清雅,秀麗扭過了頭。其實她也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真的也不明白怎麼回事。那之後我也突然暈了過去。」

「在那種情況下,哪有一起暈過去的傢伙啊!?」"

「要、要、要你多管!我也不是想暈過去才暈過去的。只是突然下起了雨,可能是因為寒冷的關係.產生了與在雪山上遇難時一樣的倦意……」

「我以前還不覺得,原來你是這麼個笨蛋啊。」

即使是秀麗也無法反駁,她自己也是這麼覺得的。

秀麗只記得在那之後,直到在將天翻過來一樣的暴雨中抱著清雅的那一段,那之後的就……那之後的事就像粘貼畫一樣互相搭配不上。

等回過神來葵長官正站在眼前,自己放心地哭了出來,之後記憶就中斷了。

將秀麗和清雅帶回來的好像是璃櫻和葵長官,這一段也模模糊糊記不太清。是騎馬回來的還是坐馬車回來的也記不分明。

奇怪。為什麼葵長官會出現在那種地方?簡直像忍者一樣。

「……葵長官不知什麼時候就出現在眼前了,為什麼呢?」

「嗯。」

「唉?你怎麼不吃驚啊?」

清雅一副稀奇的樣子玩弄著插上牙籤的小兔子形狀的梨。可能是覺得吃了有點可惜,但是轉念想到還有很多就開始從容不迫地張口大嚼。

比起蘋果,清雅更喜歡酸甜多汁的梨。總之,現在口渴了。

「葵長官給每一位御史都安排了護衛,如果發生了什麼就立刻飛奔過來和到葵長官那兒報告。」

「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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