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是越權行為!這也未免太自作主張了!」
「怎麼能沒有經過一次朝議就獨斷專行的做到這個程度——」
「她把朝廷功能當成了什麼!」
秀麗到達的時候,朝議已經開始。與其說是朝議,不如說是並排站列在那裡的高官們一個個口沫橫飛的在那裡對悠舜展開怒濤般的批判。甚至於到了沒注意到秀麗進來的程度。
秀麗首先奔向了坐在椅子上的悠舜身邊。
「悠舜,謝謝。結束了。」
悠舜帶著滿面的笑容握住了秀麗的手。
「你幹得很好。作為副官,我以你為榮。」
「……明明是這種狀況,你倒是挺悠閑嘛。」
「哎呀,我還差得遠呢。如果是燕青的話說不定已經在爆睡了。」
看到秀麗的身影后,周圍更進一步飛來了怒吼。
「悠舜,剩下的交給我。你離開這裡和全商聯的人討論一下細節——」
「不。」
他溫柔的敲了敲秀麗的手。
「我是你的輔佐,我要留在你的身邊。要離開這個房間的話,也要兩個人一起走。」
秀麗蠕動了一下喉嚨。
不管什麼時候,都有人肯留在身邊。她覺得這樣的自己真的很幸福。
「州牧是你。既然你來了,發言權就讓給你了。」
「是。」
「如果想到那些等待著我們的人的話,這種場面就根本不算什麼了。」
他再次輕輕地敲了敲秀麗的手。
「把該說的事情都說了,就趕緊回去吧——我們是官吏。」
秀麗露出了泣笑的表情。
「……是……」
她緊緊閉上眼睛——回頭看向正面。然後深深吸了口氣。
「——茶州州牧紅秀麗奉旨覲見。」
凜然通透的聲音,讓周圍的嘈雜一下子小了不少,秀麗沒有錯過這個空隙。
「拜託各位一定要把問題長話短說。因為四天後我就要出發前往茶州,目前還有數不勝數的該做的事情。如果是抱怨之類的東西請到時候一起送到茶州府去。」
如此斷言後,秀麗徐徐地在悠舜身邊行了跪拜之禮。
坐在正面的劉輝,至今為止還一言未發。
「能夠獲得王上的親自協力,我從心底表示感謝。」
「……全商聯行動了嗎?紅州牧。」
「是。已經獲得了他們的全面協助。四天後就將出發,請陛下准許我和鄭悠舜到時就不另行向陛下道別了。」
聽到秀麗好像要這麼就出門的乾脆利落的回答,一個恢複了清醒的官吏慌忙提高了聲音。
「等、等一下。」
悠舜將臉孔轉向了那個官吏。
「請你選擇具備敬意的語言和態度,她是擁有三品官位的一州州牧。」
「哪有這麼亂來的州牧!」
「沒錯!短短的一天就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擅自把事情鬧到這個程度!」
「幾乎都是事後承諾!而且全都是靠著油嘴滑舌來進行的!你們把朝廷當成了什麼!」
「——我認為是為了拯救百姓,難道不是嗎?」
到了這個地步,秀麗也索性撕開了臉面。
「如果你們還有其他的答案就請告訴我。你們認為朝廷是什麼樣的場所?」
秀麗環視了一圈回答不出來的官吏們。
「聚集在這裡的人,也應該都知道現在茶州發生了什麼吧?我只是因為認為沒有時間一一遵照程序來,所以才省略了某些步驟而已。就算是事後承諾也好,我們至少也是取得了許可。這有什麼問題嗎?」
「那些步驟怎麼可以那麼簡單就省略呢?」
「沒錯!而且這本來就是太亂來了——」
「沒錯,是亂來。這一點我也很明白。」
秀麗挺起了胸膛。
「你們認為按照通常的手續取得認可,提交朝議,再獲得所有的許可,準備好所有的東西,需要多少時間?十天後嗎?半個月後嗎?到那時才終於能去茶州了嗎?到了那裡至少也是兩個月後了。就算帶去了醫生也沒有患者了吧?你要我面對眾多的墓碑說些什麼?就是因為普通的手段來不及,我才只能採取亂來的手段吧?」
「那也不能構成怎麼做都可以的理由!」
「沒錯,再說原本生死之類的就是上天的安排——」
「上天?你說上天嗎?你說的也有道理啊。」
秀麗因為怒火升騰到極點的關係,頗有些自暴自棄的隨口附和。
「那麼,如果你自己的孩子現在在虎林郡徘徊於生死邊緣,你也會說應該聽天由命嗎?如果州牧老老實實地按照規矩來,一步步去獲得許可,等醫生派遣到的時候你的孩子已經死去了,你也能認為是上天的安排嗎?如果能再早一步的話——你敢說自己絕對不會這麼後悔嗎?」
「當,當然。」
「……哦。那麼這樣的話,就算是朕的孩子陷入同樣的狀況,也要拖上這麼久了。」
劉輝的這句話,讓宣稱「上天安排」的官吏瞬間面如白紙。
「那怎麼會!一定要不惜任何手段立刻前往救——」
終於注意到自己的話的意思後,他把後面的話咽回了肚子裡面。
「為什麼同樣的事情換成百姓就不行?」
秀麗靜靜地詢問。
「他們是生命還不如手續重要,最後用一句『運氣不好"就能被割捨掉的存在嗎?」
魯尚書以及景侍郎緩緩地閉上眼睛,傾聽著秀麗的話語。
「我會後悔。如果……我自己的孩子現在還在虎林郡,而且患上了病的話,不管是用什麼手段我也要救他。如果無法救到他的話,我會像面對世界末日一樣的放聲哭泣。也許位於上層,就無法看到百姓的面孔,就覺得他們都只是面目模糊的存在也說不定。可是,他們每個人對於什麼人來說,都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管尚書和歐陽侍郎好像點頭一樣微微傾斜了腦袋。
「因為稅收可以如數收上,那麼就算納稅的對象改變了也沒有關係嗎?你們是不是認為不管死了多少人,他們也會在其他的地方再度轉生呢?你們是不是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認為百姓是可以替代的存在?你們是不是忘記了有人會因為在遙遠的地方死去的生命而痛苦哭泣?我們官吏所應該保護的對象,到底是『誰"呢?」
紅尚書和黃尚書牢牢地看著秀麗。
她已經不是一年前的少女。
「有的事情個人就算怎麼努力都無法做到。可是,現在的我有『力量".可以借用工部尚書的力量,可以說服全商聯,可以儘可能的募集出色的醫生和藥物,可以在四天後就出發前往茶州,半個月後就到達虎林郡開始治療——這是一年前的,單純的』紅秀麗"無法做到的事情,這是沒有獲得官位就無法做到的事情。既然能使用這個力量,為什麼要不去使用呢?在這雙手上面,明明存在著可以拯救他人的力量。」
楸瑛和絳攸想起了兩年前。
「有些事情是庶民不管怎麼努力也絕對無法辦到的!那個就是君王的工作吧?明明是只有君王才能做得到的事情,如果連君王都偷懶的話要由誰來做?」
面對放棄政事的劉輝,秀麗在櫻樹下說出了這番話。
她現在也獲得了這個力量,而且毫不遲疑的將那時候的語言付諸實現。
——如果明明又能做的事情卻不做,那就是犯罪。
明明只要做到最好就有可能幫助到他人,你卻放手不做的話算怎麼回事?
「如果亂來就能多救一個人的話已經很便宜了不是嗎?只是被我強人所難的各位要辛苦而已,回頭我會給各位發送感謝狀的。因為我沒有那種覺悟,所以我絕對不可能放棄盡全力而聽天由命。要讓我在墓碑前面說什麼『你們只是運氣不好",我是死也說不出口的。就算是亂來,能做的事情我也會盡量做的。如果有能夠使用的力量,我就要用到底。說老實話,現階段我完全沒有如此看開的打算。」
權州牧端正的面孔上緩緩浮現出了微笑。
——在人生的終點,能夠遇到像她這樣的官吏,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
這個國家還可以支撐下去。
「我很高興能成為官吏。如果能用這個力量幫助到什麼人的話,我一定會已成為官吏為榮。我想要成為這樣的官吏。」
秀麗筆直的仰望著王座上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