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家宗主繼任儀式當天——
「我要去!」
春姬以強勁的筆法,簡短寫下這句話。
這位纖細柔弱的千金小姐強而有力的宣言,讓靜蘭跟影月大吃一驚。
原本以為她一定會順從的留下來等候。嚴肅的側臉,泰然自若的舉止,總會予人「文靜」這樣的印象。
然而仔細一想,她可是為了幫助思慕的人,讓頭目背著從險峻陡峭的峰盧山直奔而下的少女。自然擁有足夠的膽識與行動力。話雖如此,卻很明顯一點經驗也沒有。即使志氣高昂,但又能如何呢?靜蘭面露難色——不過……
「好,我明白了,那我陪你一起去好了。」
語氣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去遊山玩水似的。然而這次情況可不同於以往,看到靜蘭的表情,燕青連忙擺動雙手。
「別生氣呀,不是我說的,是英姬奶奶的要求啦!」
「縹英姬夫人?」
「沒錯,奶奶說過,只要春姬主動表示想做的事就讓她去做,絕對不是出於同情,明知莽撞還答應她。」
「話雖如此……」
「我明白,你會擔心也是難免——我說,春姬。」
燕青的目光直視坐在椅子上的春姬。
「你有自信不會變成累贅嗎?因為我們可能沒辦法隨時保護你哦。」
春姬表情認真的用力點頭。
經過一瞬,燕青便拍了拍她小巧的頭。
「我明白了,事關你的祖母跟克洵,把你排除在計畫之外原本就是不合理的。好,跟我們來吧,影月和我一組,還有靜蘭寂寞的隻身赴任組,你要參加哪邊?」
寂寞的隻身赴任組這句話讓靜蘭略顯不悅,此時春姬輕拍他的手臂。
明白她的意思後,靜蘭大感詫異。
「跟我嗎?呃,可是我——該…該不會是因為剛剛那個唯唯諾諾的應聲蟲說了什麼寂寞的隻身赴任之類的話吧。」
春姬搖頭否認,接著在紙上快速寫下句子。
「只到途中就好,我無意妨礙您的工作,接著我會單獨前往營救克洵堂哥與祖母大人,以及我們茶家。」
***
「今天還是那麼可愛,我的公主,你剛剛上哪兒去了呢?」
在這個日子,朔洵仍然一如往常帶著慵懶的笑容,舉杯飲酒。
宗主推選以及繼任儀式將在今夜的晚餐會舉行,而現在已是夕陽西沉的時刻。
秀麗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麼四處東奔西跑,內心七上八下的總是自己?
「……喂,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啊!今天晚上就是茶家新任宗主繼任儀式了不是嗎?」
「啊啊,好像是這樣沒錯。」
「好…好像?……我看你根本沒在做什麼準備呀。」
「哦?因為我不打算出席。」
見朔洵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秀麗重重嘆了一口氣。
「……看來你還真是個做什麼都提不起勁的人……」
已經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了。
「對我而言,與你共度的最後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朔洵的話很難分辨其中認真與玩笑的成分。
雖然已經習慣當做耳邊風,秀麗仍然嘆了口氣答道:「……是啊,說的也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當然。我會把『蓓蕾』還給你的。對了——你好像很忙的樣子,等你把事情全部解決以後,再來找我吧。」
「太不幹脆了,你現在應該可以馬上還給我吧。不然就馬上給我滾出去。」
「真無情,一點都不浪漫。」
朔洵似乎對自己說的話吃了一驚,微微瞠大眼眸。
「怎麼了?」
「……沒事。呵呵,沒什麼。那麼,等你把事情處理完畢,再來找我拿吧。」
「找你?你會在哪裡?」
「你認為我會在哪裡就在哪裡,也許在這裡,也許在別的地方。」
「啊?如果你是不想歸還才故意刁難,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一聽到比起打謎語還要來得更含糊不清的回答,秀麗不禁火冒三丈。
「好凶,我會遵守約定的,如果你真的找不到我,我會主動前來歸還的。」
「哎呀,總算有點建設性了,那我乾脆等你來找我就好了。」
「你不來的話,搞不好我會不小心讓東西掉進水池也說不定哦。」朔洵俊美的臉龐浮現魅惑的笑容。
「——我去,我會去找你,這樣總行了吧。真是愛玩遊戲,我一定會去的,如果稍微遲到一下,你可不要把東西弄丟了……話說回來,我說你啊,怎麼從剛剛就一直在喝酒?」
「因為你一直不回來,又不幫我綁頭髮,所以我就一直喝到現在。」
「這不成理由,況且我又不是你的侍女,這種事叫別人來做也可以吧。」
「我不要你以外的人。」
朔洵憐愛地執起秀麗的手,再次輕笑起來。
「那,你會幫我綁頭髮,為我泡茶嗎?」
反正是最後一次,已經抱持半放棄心態的秀麗比平時來得更小心梳理,將柔軟滑順的捲髮整整齊齊的系成一束。
朔洵難得沒有出言調戲,陶醉的伏下濃密的睫羽,安靜的享受著頭髮被梳理的感觸。秀麗覺得自己好像馴服了一隻心高氣傲的貓,同時也感到有些憂慮。
「……你怎麼…這麼安靜?是不是喝太多,感覺不舒服?」
據秀麗所知,她從來不曾見過朔洵喝醉的模樣。不只如此,就算喝太多,臉色也毫無變化。現在也是雖然外表看不出來異狀,也許事實上已經喝醉了。
正要伸手去摸他那光潔的額頭,還來不及碰觸便被攫住,一陣啄吻落在指尖。秀麗吃了一驚,但是對朔洵比平常來得奇怪(她覺得)的舉止開始真正擔心起來。因為喝醉的人經常會做出一些失常的行為。
「既然不出席晚餐會,今天就不要到處閑晃,早點休息吧,你等一下,我幫你倒杯開水。」
「我想喝甘露茶。」
「不行。」
「……為什麼?」
「那太甜了,要是喝下去更不舒服怎麼辦?……啊,我倒水給你喝。」
她打開房內常備的小茶鍋,熱氣騰騰、溫度剛好。在用茶匙將熱水汲到碗里時,忽地發現桌面比平常來得空曠許多,不禁欹斜著頭。
「……總覺得比平常的印象來的…奇怪,怎麼茶葉只剩甘露茶而已?」
「你都已經嚴詞拒絕嫁給我,至少最後讓我品嘗一下這點甘美的回憶應該不為過吧。」
秀麗覺得頭暈目眩,重心不穩。這個人,真的這麼想喝甘露茶嗎?
「呃…我說……總之你先喝下白開水再說。」
「你擔心我?」
被那雙細長的眼眸撒嬌似的往上瞄,秀麗彷彿受到視線推擠,不自覺後退一步。
換成平常根本不會老實回答,但溫柔對待病人是秀麗的原則。於是她嘆了一口氣頷首。
「是啊,因為你的表現比平常來得更詭異,所以覺得很奇怪,有點放心不下。」
「……你真好,那,我就喝了。」
他微微一笑,突然接過白開水,一飲而盡。「瞧,我喝完了……所以這次,希望你泡甘露茶給我喝。」
「我說過我擔心你的身體會更不舒服,所以不行。」
「……我又沒有生病,也沒有喝酒。」
秀麗蹩起眉心,以完全不相信的質疑眼神定睛俯視朔洵。頃刻,撥開他的頭髮,以額頭貼住他的額頭。
這個舉動好像出乎朔洵的意料之外,他驚訝的瞠大雙眸。秀麗從以前到現在經常照顧體弱多病的小孩,這對她來說是再普通也不過的行為,完全不認為是親密的表示。
「……嗯,的確沒有發燒。」
秀麗迅速抽離額頭,朔洵面露遺憾的表情。
「其實,你酒喝太多,一般的茶或許沒關係,但甘露茶喝進肚子會產生奇怪的變化,搞不好半夜會不舒服,所以今天只喝白開水,然後好好休息。」
「沒關係,因為今天是你最後一次泡茶給我喝了。」
「……喂,我說你啊,你今天怎麼特別無理取鬧?」
「不泡甘露茶給我喝,我會死掉。」
沒想到一個二十九歲的男人這麼任性。
「你幹嘛學小孩子耍賴啊?……真是拿你沒辦法。」
秀麗邊嘆氣邊緩緩伸手,朔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