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卷 顫慄之瞳 第一章

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

圖源:bdmb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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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剛過幾天的夜晚,距離化為上弦還很久的月亮已然沉沒,滿天閃爍的星光,微微照耀著地面。

即便是春末,夜晚依舊寒冷。位於深山的菅生鄉,更是寒風刺骨。

現在應是桃花盛開的時節,卻只看到花蕾才剛要膨脹起來,還要等很久才會飄出甘甜的花香味。然而,四處都是枯槁的樹木,所以搞不好只會維持這樣的狀態,不會開出桃花了。

樹木枯萎的原因尚不清楚。菅生鄉在各地派出了好幾個密探,都沒有人帶回有用的情報。

今晚特別寒冷。

已經適應黑暗的眼睛,看見吐出來的氣息變成了白色。

小野螢緩緩抬起頭仰望天空。

由於被侄子時遠纏著,她便說了個故事給他聽。聽得很開心的時遠,直到睡覺時間都不肯從她身旁離去。

「時間太晚了,明天再繼續。」被母親這麼一說的時遠,這才不情願地走開。

螢目送大嫂帶著小小身影離去的背影,陷入無法形容的思緒里,難以入眠。

心情沉悶的她悄悄溜出房間,前往可以俯瞰山谷的岩地。

那是她以前來找過哥哥的地方。

站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俯瞰湍流的螢,想起了往日種種。

她來這裡叫哥哥時守回去。平時,她只有在特定的時間能見到哥哥,所以哥哥的現影冰知拜託她去叫哥哥回來吃晚餐時,她開心地答應了。

至今螢都還清晰記得,那時開始轉為橙色的天空好美,走過山中的羊腸小徑,看見時守站在岩石上的身影,令她雀躍不已。

溫柔的時守,無論何時,都會對螢露出溫柔的微笑。

「……」

螢不由得苦笑起來。

雖然知道那是虛假的,但每當想起哥哥的臉,她總是覺得溫暖、柔和,甚至有「其實是真的吧?」的錯覺。

那個聰明的哥哥,為了不讓螢察覺而獨自忍受煎熬。

沒有人知道,他悄悄與件的可怕預言長期奮戰著。

哥哥死後,被冰知供奉為神。現在,他的神名是時守神,守護著螢和他的遺孤時遠。

「……哥哥。」

喃喃呼喚的螢,垂下了頭。

她好想在夢裡見到,還不是神而是人的時守。她一直這麼祈禱、這麼期盼,時守卻不曾進入她的夢鄉。

她不是想責備他,只是想見他。

見到他,然後呢——自己會說些什麼呢?

瑩所佇立的岩石被因融雪而水位增高的湍流濡濕了大半,水花還濺到了她的腳下。

湍流宛如要將人吞噬,幽暗的水是無底的漆黑。

「————」

螢出神地俯瞰著湍流,無意識地邁出步伐,腳尖也越過了岩石邊緣。

在黑暗中聽著流水聲的她,耳朵捕捉到那之外的微弱聲響。

呸鏘。

一股寒意掠過背脊。

她抬起視線,看見一隻妖怪站在水面上。

胸口深處狂跳起來,發出撲通撲通巨響。

「……件……」

牛身人面的妖怪聽見螢的喃喃細語,用不帶感情的眼眸盯著她。

瞪視著件的螢臉色慘白,發現妖怪是稍微離開水面、飄浮於半空中,並非是站在水面上的狀態。

星光淺淡不夠明亮,因此沒辦法在岩石上照出螢的影子,水面上也沒有件的影子。

水位增高的湍流捲起了波浪,轟隆作響。還有,使樹木枝葉哆嗦顫抖的風聲、自己的呼吸聲、打鼓似的怦怦心跳聲。

螢聽著這些聲音,無法把視線從件的身上移開。

宛如人工製造的妖怪緩緩咧開嘴巴,發出低沉的說話聲。

『你將奪走一切,使他失去所有。』

螢的心跳撲通加速。

『你將奪走那個男人的一切,連同他遺留下來的生命。』

說著可怕預言的妖怪,猙獰地嗤笑。

剎那間,石礫般的東西響起尖銳的聲音飛過來,貫穿了件的眉心。

螢倒抽了一口氣。差點劃破她臉頰的飛石,是一粒小小冰塊。

貫穿妖怪頭部後碎裂的冰塊帶著靈氣。

衝到岩石上的夕霧,如捕捉犯人般從後方抱住僵硬的螢。

「螢!」

螢眨了一下眼,只轉動眼珠子。

飄浮在水面上的件緩緩傾斜,無聲無息地沒入水中。

夕霧射出的冰塊帶著他的靈氣,對沒有實體的妖怪也有效。犀利強烈的靈力,凈化了妖怪釋放出來的妖氣。

夕霧一邊小心追蹤妖怪瞬間消失的身影,一邊更使勁地抱住螢。

隔著衣服也知道她凍壞了。身體原本就纖細的螢越來越消瘦,令人心痛。

為了延長她所剩無幾的壽命,神紱眾的長老們採取了最後手段,儘可能延緩她的成長,把成長所需的生命力轉化成壽命。

所以,螢不會再長大。不,每年仍會增長一歲,只是身體一直停留在十五歲的模樣,不會長成大人。

「為什麼跑來這裡?」

低沉的聲音像是在責備螢沒跟任何人說一聲就偷偷溜出來了。

螢眨眨眼睛,平靜地回應:

「我睡不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裡。」

然後,她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夕霧發現螢不見了,想必很焦急、擔心。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呢?夕霧。」

「你想事情時都會來這裡。」

雖然還有其他幾個候補的地方,但他相信直覺,毫不遲疑地趕來了可以俯瞰湍流的這片岩地。

而讓他鬆一口氣的,並不是自己判斷正確,而是在發生不可挽回的悲劇之前趕到。

現在的螢不能使用法術。要使用也可以,但會大大縮短已經剩餘不多的時間。

螢雙手抓住夕霧的臂膀,垂下頭說:

「都被你看透了,其實你不必這麼擔心我。」

「螢。」

低著頭的螢眼神露出了哀怨,微微一笑回應苛責的叫喚。夕霧越擔心,螢就越知道自己生命的短暫。還有多少時間能感受這樣的溫柔呢?螢想遺忘,但這樣的思緒卻不時湧現。

每當她感覺到年幼的侄子在成長;每當她看見鄉人的臉;每當她聽見長老們為自己擔憂的話語。

螢就會開始思索。

自己還剩多少時間呢?這個身體還能走過多少歲月?

「件它說了什麼?」

螢被緊張的夕霧逼問,她先是搖搖頭,但很快改變了主意,因隱瞞也會被看穿,再小的謊言都逃不過夕霧的耳朵。

對無時無刻不傾注全力守護她的夕霧撒謊,是件毫無意義的事。

「預言。」

夕霧的紅色雙眸泛起厲色。螢淡淡說著,嗓音如鈴鐺般清澄。

「你將奪走他的一切,使他失去所有;你將奪走那個男人的一切,連同他遺留下來的生命。」

夕霧屏住氣息,啞然失言。

那是件告訴小野時守的預言,內容與最後一次的預言相同。

時守臨終之際,現影冰知親耳聽見了那個預言,他告訴了螢。之後,夕霧也從冰知那裡知道了此事。

螢抓住夕霧臂膀的雙手,力道更強勁了。她抓著夕霧的臂膀,全身顫抖。

「預言一定會……應驗……」

「螢。」

「件的預言一定會應驗……總有一天,我會奪走那孩子的生命……!」

總有一天,時遠的眼眸會凍結著驚恐,凝視自己。

或者,自己將會看著時遠倒地不起。

「現在件的預言就已經應驗了……!」

正如那個妖怪的預言,本該由時遠繼承的一切,現在都落在螢的手上。

螢也不想這樣,但時守去世後,唯有她可以接任首領的職位。

在時守的遺孤時遠長大之前,螢必須肩負起輔佐的責任。

沒錯,她現才察覺,目前的狀態等同於自己奪走了時遠首領的地位、職責。

瞠目結舌的夕霧,聽著她顫抖的虛弱聲音。

「我要把原本應該由哥哥繼承的東西,統統交給時遠,這是我最後的使命。為了這個使命,我必須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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