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卷 心愿之證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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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淡淡的 陳述,有點叫人難以置信。

昌浩臉色蒼白,啞然失言。螢從他的表情看出了他的懷疑,於是背向他,解開脖子後面的

繩子,脫掉水干服,解開衣帶,讓單衣的衣領從肩膀滑落下來。

「唔……!」

昌浩嚇得往後退,意義不明的用手臂遮住了嘴巴。

螢把披在背上的頭髮撥到前面,露出膚色淡薄而透明的肌膚。

在紅色燈光的照射下,卻是有道斜斜的刀傷,從右肩延伸到左腰。

那道傷疤很驚人,螢的動作也令人出乎意料,嚇得昌浩全身僵硬,說不出話來。

螢把暴露在夜晚寒氣中的白皙背部對著昌浩,低聲說:「這樣也不信嗎?」

昌浩猛搖著頭。他的頭腦一片混亂,不知道該說什麼。

靠坐在牆邊的勾陣起身走向螢,把滑落下來的單衣拉回她肩上。

「到此為止吧?螢。」

螢垂下頭,壓抑的情感瞬間爆發出來。

「對不起,嚇到你們了。」

看著背對自己道歉的,昌浩的臉還是一樣緊繃,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這……

樣……啊……」

小怪嘆口氣,移到昌浩膝邊。

「你還好吧就?」

昌浩低頭看著小怪,露出快哭出來的表情,搖了搖頭。

他原本就覺得螢個子太小、太瘦弱,看到她裸露的肩膀、背部更是心疼,不但沒什麼肌肉

又單薄,最慘的是肌膚白到讓人倒吸一口氣。

簡直像個死人。螢整理好衣衫,轉過身來。昌浩沒辦法直視她的臉,迅速撇開視線。

「當我醒來時,一切都結束了。」

好平靜、平靜到毫無生氣的聲音,讓昌浩猛然望向了螢。

她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勉強來說只有困惑。

就像迷了路,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孩子。

「察覺事情不對的冰知,帶著村人趕來時,水車小屋已經快燒光了,哥哥跟我倒在地上。」

所幸,如螢所預測,下起了雨,火勢才沒有延燒到竹林和山脈。

螢躺在岸邊,下半身泡在河裡。時守躺在火焰熊熊燃燒的小屋旁。

冰知沖向了時守。其他村人有的忙著把螢從河裡撈出來,有的忙著滅火。

村人確定受重傷的螢還有氣息,趕快把她送回村子。

小怪看著螢說:「時守呢?」

雖然已經知道結果,為了慎重起見,小怪還是問了。螢平靜地說:「聽說冰知趕到的時候

,已經斷氣了。」

當時的情景在腦中浮現,螢猛然垂下了視線。

倒在地上的時守身旁,滾落著那把小刀。受傷的時守的直接死因,是頸動脈被割破,失血

過多。

螢背上的傷勢非常嚴重。對方不但砍傷她,還用力撐開她的傷口,把手指硬塞進肉里,差

點傷及內臟。

肉被扯開、皮膚被撕裂的傷痕,可以被整治到只留下刀傷般的疤痕,是靠神袚眾的藥師與

首領的靈術。

螢死裡逃生,好不容易醒過來時,已經是事發十天後的早上。

醒來後,首領告訴她,時守死了,夕霧不見了。

女人們擔心她背上的的傷永遠不會消失,咳聲嘆氣,淚流滿面。螢茫然地看著她們,暗自

做了決定。

忘了吧。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問為什麼的力氣都沒有,也沒有人會問她。

忘了吧。

忘了那個眼神、忘了那個溫暖、忘了那個聲音。

現影一輩子只有一個,螢已經沒有現影了。

螢想起傾慕昌浩,把昌浩稱為主人的妖車,也想起自己對它說的話。

——我也有個式……我很珍惜他,想一輩子都跟他在一起……

夕霧不會也不能成為她的丈夫。

然而,他們有超越那種關係的羈絆。不管她的丈夫是誰、不管她跟誰生下了孩子,她都可

以跟身為現影的夕霧在一起。

既然這樣,嫁給誰或生下誰的孩子都無所謂。

只要有夕霧在,螢就滿足了。

真的光這樣就滿足了。

沒有人可以取代他。

既然沒有人可以取代,記得就太痛苦了。

所以螢決定忘記。

再也見不到他了。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了。那雙手再也不會觸碰自己了。

忘了吧,忘了所有一切。

然而,螢還記得。

時守試圖阻止突然行兇的夕霧而大叫的聲音。

他們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知道。

預定前往安倍家的下任首領時守,被突然抓狂的現影殺死。那個逆賊消失了蹤影,杳無音

訊。

螢靠著意志力和止痛符醒過來,十天後就下床了。

於是,她告訴了首領。

她要代替哥哥,親自前往京城。

她一直想協助哥哥。她還記得哥哥笑著說,要去幫她鑒定 未來的夫婿。

現在哥哥死了,只有她可以繼承首領的位置。

聽說失去現影的螢要去京城,長老們都面有難色,但螢不聽他們的話。

承接天狐之血,是神袚眾與安倍家之間的約定,螢有義務完成這件事。

螢的傷勢復原得相當快。除了靠首領的靈術之外,一度死裡逃生,也使得螢本身的生命力

更加強韌。同時,與生俱來的強大靈力也有了飛躍性的成長。

就這樣,螢獨自去了京城。

她想去沒有神袚眾的地方。

鄉里的人都拼了命在找夕霧,他們憎恨殺了下任首領的他。

儘管遭遇那樣的事,螢還是不想聽到關於夕霧的壞話。

「夕霧想阻止我跟安倍家的事,所以可能是他……」

沒有昌浩、沒有安倍家的人,螢就不能生下有天狐之血的孩子。夕霧會這麼想也無可厚非。

或許有些武斷,但犯下那麼殘暴的罪行,也只能斷定他無疑是瘋了。既然這樣,再問他為

什麼那麼做,就毫無意義了。

「哥哥死後,冰知一直支撐我。我們都失去了無可替代的人,剛好彼此慰藉。」

螢抬起視線,微微一笑。

「我知道的事,就只有這樣,你們還要問什麼嗎?」

「……」

昌浩無言以對。

小怪代替他搖搖頭,表示不要再說了。

螢轉向勾陣,勾陣也默默垂下了視線。螢知道,她是用這樣的動作告訴自己,什麼都不要

說了。

「十二神將比我想像中溫柔呢。」

螢苦笑著站起來,提這裝碗盤的桶子走出小屋。

「我想你們都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在對面,有什麼事就叫我一聲。」

離開前,她輕柔地道了聲晚安。關上木門時,她的表情十分平靜,看不出來剛說完那麼悲

慘的事。

竹林沙沙作響。被風吹得瑟瑟發抖的竹葉、柔韌地彎腰相互撞擊的竹子,發出嗚響。火花

濺起,嗶嗶剝剝爆響,燒得紅通通的木柴碎裂瓦解。紅色火焰突然熊熊燃燒起來,瞬間又

萎縮了。

火勢減弱,外面的寒氣就會透進屋內。

勾陣瞥一眼僵滯不動的昌浩,默默地往爐里加木柴。

稍微萎縮的火焰,又回覆原來的氣勢,驅走昏暗,照亮了昌浩的臉。

臉、胸部都被火烤到有點熱了,背部卻還是很冷。

昌浩緩緩把手伸到火上烘烤,再翻過來烘烤手背。

大家都不說話。

勾陣站起來,從泥地玄關的柜子,拿出跟睡覺用的榻榻米放在一起的外褂,把外褂披在昌

浩肩上,又靠牆坐下來,弓起了一隻腳。

現場一片寂靜,氣氛凝重。

昌浩的右手輕輕握起拳頭,用左手的手包住拳頭。

指尖還是很冷。受到的打擊太大,體溫無法恢複。

看到昌浩難以置信的表情,螢就默默讓他看了背上的傷。

那樣的動作,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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