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
一直抱膝坐在晴明旁邊的太陰,感到有些異常突然屏住呼吸。
喂,喂,青龍。
背對著太陰的青龍越過肩頭投過來一道視線。太陰站起身來。
不知為什麼,覺得晴明的樣子有些奇怪。我說不清楚,可是就是覺得有些怪
青龍的臉色刷地變了,無言地來到晴明旁邊跪下來。伸出手放在晴明胸口上,窺伺著一動不動的晴明的情形。
過了一會,青龍的眉間帶了一絲嚴峻的神色。
青龍?
魂魄離竅了。
啊?怎怎麼回事,這是魂魄的意識嗎?
這兒的是創造了這個靈體的魂魄。魂魄也被稱之為心的部份,現正在哪兒彷徨著呢。
可以聽到水聲。
咦,怎麼到現在才注意到水聲呢。
他輕輕地嘟噥了一句,感到有些異樣,止住腳步。
現在,在自己耳邊口響的並不是自己本來的聲音。而是驅使離魂術時二十多歲的聲音。
試著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不是以前那種皮包骨頭的感覺,還充盈著新鮮光嫩的肌肉。
嗯――
好像在確認似的一會把手攥緊一會放開,用另一隻手觸摸了一下。這樣做了一小會之後,他露出似有所悟的微笑。
原來是魂魄出來了。連我自己都不禁感嘆我果然不愧是承繼了妖異的血。
魂魄竟然可以同肉體脫離,而且在這種情況下魂魄竟然可以單獨行動,按常識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
打心眼裡祈求這種能力不要被兒子和孫子們繼承。
自己到無所謂。因為這種異於常人的能力自己早就理解並不得不接受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這種能力竟然會削減壽命。
晴明停止了說俏皮話。凝神傾聽。
有水的聲音。
是河嗎?
他開始接著走下去。
心裡有種模糊的預感。
最小的孫子曾經說過。
在河邊相遇。
雖然是一片漆黑,可是習慣了之後就能看清四周的情況。
滔滔水流,河的寬度比預想中要寬很多。
定晴細看,河的對面有無數個小小的燈火。燈光太微弱了,在黑暗中簡直看不清。由此可以推測出到達那兒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
這個即使有船也很難渡過去啊。
晴明覺得有些困難,小聲說道。背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不對。
晴明心裡一驚。接著熟悉到甚至讓人覺得傷心的親切感在心底湧起。明明想立刻回頭,可是和自己的意志相反身體卻無法動彈。好像在一反常態得緊張的樣子。
這個安倍晴明竟然也會這樣。被人家說是狐狸的孩子,被人家叫做妖怪的孩子,即使眾人投來畏懼和厭惡的目光,也從來不當一回事,毫不動搖的晴明竟然會緊張。
聽到溫柔的惹人憐愛的聲音,在戰鬥之前就己經輸了。
為什麼要來這裡?
晴明輕輕地搖了搖頭。
嗯。按照預定好像沒有這麼早。
那麼,就趕快回去吧。現在還為時過早。
啊。
晴明一邊感到眼角熱熱的一邊笑。果然,還是惹她生氣了。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對不起。
啊,即使你給我道歉
能夠感覺得到一直在拚命忍住的東西終於支撐不住了。
晴明回過頭來。看到僵立在身後的若菜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
說什麼才會讓她不再繼續哭呢。
晴明沉默著在拚命地想這個問題。他很想見妻子――真的很想見妻子,可是讓妻子哭泣卻絕非他的本意。
雖然知道她絕對會哭的。
因為想不到合適的詞語,晴明伸出手放她的臉頰邊。手裡握著的是她的雙手。閉著眼睛的若菜,肩膀在大幅度地抖動,好像實在無法再堅持下去了。
――對不起。
晴明再一次道歉。話語如決堤之水一般從若菜嘴裡冒出來。
我雖然跟你說我等你。可是,並沒有讓你這麼早來
啊,是這樣啊。對不起。
你經常這樣,又任性,態度又強硬,又古怪又頑固!
嗯,對不起。
所以,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這麼老實地道歉呢?!
最後完全變成哭聲了。
是啊真是的,對不起啊。
晴明還在道歉,輕輕把若菜拉到身邊。把她攬進懷中,好像哄小孩似的輕拍她的後背。
在不停地抽泣抖動的肩膀讓人心生憐愛,又覺得很熟悉。
就像以前經常那樣做的一樣,不停地輕拍她的後背。
她是個愛哭鬼,而且什麼都害怕,可是到最後的最後,永遠都是晴明輸。
沒有一次贏過。
現在來還不行嗎?
不行現在的話還來得及。趕快回到那孩子的身邊。
晴明突惑到別人的氣息。
向四周掃視了一圈,河邊有一個身影佇立。因為是背對著的,所以很難判斷到底是誰――身材很高的黑衣男子。
一直到現在都沒注意到,是因為他完全隱藏了自己的氣息。可是,一旦注意到他的存在,就感到一種壓倒性的感懾感。
是冥府的官吏大人嗎?
晴明苦笑了一下。原來如此,他明明看到我們卻故意裝沒看到而已。
他的背影好像在說,既然這樣的話就趕快回到陽間吧。
晴明感到很留戀,依依不捨地放開若菜,聳了聳肩。
那麼,我回去了如果我說不會讓你等很久的,你還是會生氣吧?
如果那是天命的話,我不會生氣的可是,肯定會哭的。
是因為那些孩子會偒心的。想到那些悲傷的孩子就會覺得很悲傷,所以肯定會哭的。
晴明閉上了眼睛。妻子的話和他預料的絲毫不差,心裡痛切地感到自己並不想放手。
輕輕地用額頭抵住若菜的額頭。小聲地說道。
求你了,別再哭了我,最怕看到你哭了。
真的,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
把彷徨的魂魄平安地送回原處,她安下了心。
太好了。徑直就來到了這兒。如果迷路的話,也許就會被鬼吃掉的。
他雖然不被稱為稀世的大陰陽師,可是如果在魂魄的狀態下,無論什麼法術都施展不了的。
謝謝您。
深深地低下頭去道謝。一直在定睛看著河對岸的青,用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回答道。
啊,你為什麼要謝我呢?
一直在看著河對岸的冥府官吏好像己經決定不把這件事上報給上級,而是藏在自己心裡了。用手按住腰間佩戴的刀,刀鞘發出響聲。
吹過水麵的風,很涼爽。
――是不是有個迷路的小狗呢?
雖然在裝傻,不過好像很關心的樣子。
若菜輕笑了一下。
不是,不是小狗。大概
而是不明白自己歸路的、無技可施的白狐之子――
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睛,他嘆了口氣。
奇怪的是身體很僵硬――不對,只不過是有這種感覺而已。因為,這不是本來的身體。
費了很大勁才讓腦袋轉動了一下,發現了看似很擔心地俯視著自己的小孩子的身影。
晴明輕輕笑了一下。
怎麼了,太陰。
於是,一直都在屏住呼吸的太陰的臉突然變得有些扭曲。
晴明!
雙手握緊拳頭,少女好像很生氣似的滔滔不絕地說道。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很擔心你喲,真的很擔心喲!
之所以沒有聽任一時的氣憤來捶打晴明的胸膛,是因為她在拚命控制自己的情緒。因為知道如果真這樣做的話,一直無言地俯視著的青龍會真生氣。
費力地抬起手撫摸太陰的頭,晴明把目光轉向高挑挺立的神將。
再這樣的話眉頭的皺紋不會消失喲。
笑了一下,藍色的雙眸閃現出強烈的光芒。青龍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可是什麼也沒說,就那樣轉過身去,消失了身影。
老人刻滿皺紋的側臉一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