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翱翔於緋紅之空 第一章

周圍是一片寂靜。

他一邊屏著呼吸,一邊睜開眼睛。

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站在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很明顯,這裡既不是現世,也不是十二神將所置身的異界。

緩緩地環視了一下周圍,他嘆了一口氣。

還真是一個清晰的夢境啊。

他不禁對耳中自己的聲音吃了一驚。不經意地低頭一看,只見本來瘦骨嶙峋的手掌,如今卻充滿了年輕的活力和彈性。

即使不摸臉也知道,自己變回了很久以前的年輕樣子。

在這麼想的同時,他的嘴角也露出了一絲微笑。

年輕的姿態這是他跟那個人相遇時的姿態。

這一定是夢,夢將會反映自己的慾望。

他稍微皺起了眉頭。

一陣風迎面吹來。那是來自眼前那無止境的黑暗的風。

不一會兒,在凝目注視的前方,突然出現了某種亮白色的東西。

唐突地出現在眼前的那個東西,開始逐漸變大。

然後,佇立在對面的人影,開始在光芒的映照下浮現了出來。

確認了那是誰之後的他,以帶有哀切感的眼神加以注視,輕聲呼喚道:

若菜。

那燃起亮白色光芒的東西,是一堆火焰。雖然完全感覺不到熱量,但是那慢慢晃動跳躍的火焰,卻把兩人隔開了。

夫君

本來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消失了的那個聲音,跟自己記憶中的沒有絲毫差異。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想要馬上跑過去的衝動。那些火焰就是境界線,要是再踏前一不的話,她大概就會馬上消失了。

他有著這樣的卻信。

在火焰的對面,若菜露出了一臉悲傷的神色。

啊都是因為我的力量不夠。明明為了那孩子回去而傾注了整個靈魂的力量,可是還不夠

若菜彷彿再有忍不住似的,用雙手捂著臉抽泣了起來。

對不起為了讓那孩子回去,就必須叫出那孩子最為珍貴的一樣東西。

那樣東西,是那孩子很需要的東西,是絕對不可以失去的東西。

為了一個深沉的、悲切的願望,本來應該作為代價獻出來的生命。但是她卻把這個生命送回來了,不惜用上了她的所有力量。

可是,結果還是必須付出代價。

他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

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睜開眼瞼,只見亮白色的火焰中橫躺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頓時明白了。這些火焰,並不是在阻隔自己和若菜,而是緩緩的包裹著橫躺在那裡的小孩子,火焰正要一點一點地將其燒成灰燼。

他試著想花眼舉起手,感覺並不熱,反而很冷,冷得幾乎要結冰。

這種冰冷感,就要把這個孩子帶走了。

要是那個孩子掉了下去的話,那都是因為我的力量不足。對不起,對不起

含淚顫抖著聲音,跟以前一點也沒變。

有妖怪在那裡她們聚在灶爐前面,不肯走開

她說因為害怕不敢靠近所以作不了晚飯,就這樣哭了起來。但是如果把神將們安排在她身邊的話,她又說害怕他們發出的神氣。不僅是非人存在所發出的那種過於強大的靈氣,同時那種看似人類卻絕不是人類的身姿也讓她感到害怕。

我不能和你說太久。我拚命地請求,才得到了唯一一次允許。

得到了允許這是什麼意思?

察覺到了疑問的視線,她就稍微張開被眼淚濕潤了的眼睛,微笑道:聽說,實際上這是不允許的事情。可是,他是個有人情味的人,還是接受了我的請求。

那是

是和對岸的冥副官吏,是答應了我暫時不過河而是在岸邊停留這個願望的人。

冥府的獄卒通常都是以可怕的惡鬼姿態,隨時監視著有沒有遊離的死者魂魄早四處彷徨。實際上,在因病而去世的那個時候,她本來也是必須走過那條河的。

在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任何人在的黑暗寂寞的河岸邊,她就一直站在那裡。

要是過了河那邊的話,就一定不能再見到他了。我已經仍下了他來到這裡,至少也該在這裡等他一下吧,不然他就一定會很悲傷、很寂寞也會很生氣吧。

現在還記得,當時他握起自己那已經逐漸變冷的手,眼也不眨一下地注視著自己的臉。緊抿的嘴唇失去了色澤,正在微微發抖。在輪廓逐漸變得朦朧的視野中,她確實看到了沿著他的臉頰流下來的一行眼淚。

在那時候,她就下定了決心,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一定要等待著他。就算被冥界的守門人追究,就算被面相猙獰的官吏指責,也不走過那條河。

可是,冥府的獄卒卻依然規定,想要她過河,再把她送進冥府。

阻止了獄卒的行動、接受了她請求的人,是唯一一個有著人類外表的冥府官吏。

我就喜歡你這種倔強的性格。我就幫你跟上層部和獄卒們通告一聲吧。你可以在這裡等到滿意為止。

然後,他又說一個人在這裡應該會很無聊,所以偶爾還允許我觀望一下河面上映照出來的親人們的身姿。

所以,我也知道了那孩子作出了一個悲傷的決定,將要來到這條河邊。我無論如何,也希望能挽救那個孩子。

官吏所允許的,就只有在河邊等待這件事而已。作為代價,在死者靈魂允許回到所愛之人身邊的歲末之日,她也不離開這半步。

或者說,一直呆在那個黑暗寂寞的地方,是壓在她頭上的一種懲罰。是對扭曲了死者常理的她所施加的長法。

想到這裡,晴明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於是,察覺到了晴明表情的她又眯細了眼睛。

那是我做出的選擇,你不用擔心的不過呢,如果讓我訴一句苦話的話

那努力地想要露出笑容的可愛臉龐皺了起來。

那些來巡邏的獄卒相貌,實在很可怕。當我獨自留在黑暗中的時候,他們僅僅是向我走近,我就害怕得要流眼淚

他們只不過是為了防止獨自留在河邊的她遇上危險,才這樣特意走上來巡視的。這一點她非常清楚。但是,在那樣的黑暗中,在只能聽到細細的流水聲的靜寂中響起的這種沉重的腳步聲,自然難免讓她害怕得蜷縮起身子來了。

在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跟自己永別了的孫子,他最後的一個孫子正向冥府而來。知道了這一點的她立刻向冥府的官吏苦苦懇求。

求求您,讓那孩子回去吧,要是那孩子成了冥府之民的話,我的他就會很悲傷。那孩子只活了十三年。以後還要經歷許多許多事情,最後一定會成為對人世有用的人。

的確,這是那孩子決定的事。可是,他絕對不是打從心底里希望自己變成這樣的。那孩子

那孩子,他只不過是想要守護自己重要的東西而已

晴明閉上了眼睛。在傾聽那孩子的決心的晚上,在傾聽那孩子的願望的晚上那一幕又再次重現腦海。

還有,當時那孩子做出了何等深沉、何等堅強、何等悲哀的決斷。

橫躺在白色的冰冷火焰中,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的小孩子。

若菜注視著那個孩子,不住地掉眼淚。

其實我很希望他能不失去任何東西直接回去。但是,冥府的官吏說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性命我可以幫你歸還回現世。但是,不能就這樣歸還,必須以必要的東西充當代價。

作為交還性命的代價,必須把那孩子來說次要於性命的東西重要東西留下來。然後就由你來保管吧,絕對不可以還給他。無論內心如何動搖,你一旦那樣做,你的靈魂就會墮落到八大地獄的任何一個。不僅如此,你所犯的罪孽,同樣也將背負於你等待的男人的身上。

那就是對現實扭曲了常理的你們施加的懲罰

晴明搖了搖頭。

怎麼這樣

面對說不出話來的晴明,若菜依然以安然的眼神說道:

太殘酷、太過分你是在這麼想吧?不對,不是這樣。他其實是給了我們一個人情啊。否則的話,讓完全絕命的那個孩子重新活過來,這樣的事根本不可能做到。

即使注入了幾乎會令靈魂小時那麼大的力量也好光憑若菜的話,是不可能讓那孩子回到現世的。與此同時,那孩子也付出了用以換回性命的代價。

然而

那孩子接下來要走的路上,已經失去了光明。那孩子必須一邊用手探路一邊走。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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