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之後,那幅景象就立刻消失無蹤了。
白茫茫。
所有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凌冽呼嘯的寒風把雪白的花朵送上天空,視野也不時會被無盡的白色所覆蓋。
有著厚厚積雪的那個地方,大地相當貧瘠,作物的收成也不盡人意。
但是儘管如此,那也還是非常幸福的。
大家互相依靠互相幫助,過著簡單而滿足的生活。
只要有度日所必需的糧食,就已經足夠了。
如今已經離我遠去的、令人懷念的那個地方啊。
回去吧。
回去吧。
越過那座山。
跨過那個海。
飛過那片天。遠遠地離開了。
也許不能再回去了。
可是,即使如此。
注視著一片片自天而降的白色之花。
即使除了睜開眼睛之外無能為力,也要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白色之花。
直到生命走到盡頭的那一瞬間,都在默默祈禱。
即使變成只剩下一顆心。
即使我的身體化為腐朽。
也要回去。
一定要回到那令人懷念的地方。
回到可愛的你們身邊。
只要有這份思念,就總有一天會實現。
回到飄落著六花的那個地方在白雪之上,刻印著兩行車輪走過的痕迹。
從車上跳了下來的昌浩鑽過車轅,盯著車之輔的臉。
沒事吧?要是積雪變得比現在更深的話,大概就走不動了吧。
車之輔左右晃動了一下車軛,似乎表示暫時沒什麼問題。
包圍在貴船周圍的結界可以阻止異形之物的入侵。
由於現在已經變成了昌浩的式,所以車之輔也可以進入結界之內.可是性格嚴謹且循規蹈矩的這輛妖車,卻說什麼要向神靈致敬而執意留在這邊。
大概是使用了什麼法術吧,小怪在雪地上並不會留下痕迹。明明像普通人那樣走著,卻好像走在硬邦邦的冰面上一樣。
相對於此,昌浩著只是一個小孩子,所以他每走一步,腳都會深深地陷入雪中。
周圍結了冰的雪都有著某種程度的硬度,在上面行走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如果一旦大意的話,無法支撐身體重量的雪就會崩塌,腳就會一下子陷進裡面動彈不得。
在白天融化的雪,到了晚上就會結冰。在那之上又積上一層,硬的部分及軟的部分就像地層一樣重疊在一起。
昌浩以時不時陷進雪坑的腳步,向著貴船的深處、坐鎮著高淤之神的本宮前進。由於在這樣的季節里也不會有其他的訪問者,所以禰宜和宮司都下山來到了山腳的神社。
冬天的貴船,是神和野生動物的樂園。
在雪地上毫不費力地前進著的小怪,偶爾會停下腳步回頭看看這邊。
而昌浩在其身後踩著經常陷入雪坑的艱難腳步追趕著,似乎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
看樣子好像隨時都會下雪的天空,灰濛濛地布滿了陰雲。如果有月光的話,還可以利用影子的反射來確保視野,而不必動用到暗視術,可是現在也不能指望這個了。
昌浩總之就是拼了命似的不停趕路。在昌浩出發後過了一刻鐘的時刻。
正當彰子心想剛剛過了戍時的時候,安倍邸迎來了一名來訪者。
接待這個訪問者的人是露樹。
沒有派人來通知就突然來訪的人,原來是身為陰陽生的藤原敏次。
我有些事想跟昌浩大人說他已經休息了嗎?
敏次對自己的突然來訪到了歉,然後很有禮貌地詢問道。
露樹並不知道昌浩不在家。吉昌還沒有回來,而晴明則一直在自己的房間里沒有出來。
不,現在也還沒有到休息的時間。請進吧。
露樹以溫和的笑容把敏次迎了進來,用手指了一下通往昌浩房間的走廊。
請沿著這裡直走就是了。
謝謝你。
敏次馬上低頭道謝。露樹為了準備招呼敏次的茶水而快步走進了廚房裡。
敏次繃緊了表情,向著冷冷的走廊走去。
另一方面,昌浩的房間卻沒有了主人,有的只是把手合在膝蓋上的彰子而已。
玄武一臉慌忙的樣子出現在她身邊。
彰子小姐,緊急情況。有入侵者,快躲起來。
咦?
彰子一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玄武管不了那麼多,一把抓起她的手,然後慌張地環視了一下周圍。
昌浩的房間位於最末端,沒有任何可以遮掩身體的屏風或者屏障,無路可走了。
玄武立刻拉著彰子跳下了庭院。她的長髮飄落到庭院的那一瞬間,跟敏次出現在房間里幾乎是同一時刻。
躲在竹葦子下的彰子,一邊輕撫著狂跳不止的心臟,一邊拚命地思考著應該怎麼辦才好。
雖然昌浩不在也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自己置身這個府邸的事情決不能被第三者知道的。
畢竟這種事一旦被人一傳十、十傳百的話,也不知道會傳到什麼人的耳中。
怎麼辦
那傢伙似乎是來找昌浩的,就算在這裡等他放棄離開,也不是一個上策。
跟彰子一起躲在竹葦子下面的玄武露出了嚴峻的神色。
如果只是身為神將的玄武的話,就算在敏次而前堂堂正正地走過去也沒有問題。但是,彰子卻不能這樣做。而且,影子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要是在這種地方呆久了的話,也許還會感染風寒。
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的腳下躲著人的敏次,則非常驚訝地皺起了眉頭。
夫人她明明說他在的啊
但是卻看不到昌浩的蹤影。在這樣子的冷天里,該不會是出去庭院了吧。
他站在竹葦子上眺望了一下庭院,卻沒有發現任何人影。
難道是出去都城了嗎?
敏次低聲說著,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那並非不可能的事。他也聽說了在入內之前,正在休假中的昌浩會到夜裡的都城周圍巡邏。如果他沒有通知母親這件事的話,那麼她不知道也不奇怪了。
果然,昌浩就是那時候的施術者嗎!
在竹葦子下聽到了這聲沉吟的彰子不由得臉色一片蒼白。昌浩在夜裡進行的不為人知的秘密行動,是絕對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要是被知道的話,就一定會被追究為什麼要那樣做。
怎麼辦。
彰子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祈禱了起來。這時候,耳邊傳來了敏次倒吸了一口涼氣的微細聲音。
玄武指著庭院的那一邊。順著那個方向看去的彰子,發現了在佇立於黑暗中的天一的身影。
敏次呆站在竹葦子上,以顫抖的聲音說道:
天女之君!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事態.敏次的腦海里馬上變成了一片空白。
天一微微一笑。
美麗的
就在敏次剛要伸出手來的瞬間,突然出現在他背後的朱雀就舉起了手裡的大刀,用堅硬的刀柄狠狠地揍在他毫無防備的後腦勺上。
然後,朱雀一把抓起連聲音也發不出就暈了過去的敏次的衣領,把他放倒在室內一個不會受寒的地方。
天貴,已經可以了。
朱雀露出燦爛的笑容向天一招手,天一則面露徽笑地走了過來。
彰子小姐,玄武,就趁現在。
在天一的催促下,彰子慢慢地走上了竹葦子,離開了昌浩的房間。
取而代之留了下來的朱雀,輕輕地用腳踢了一下敏次的腹肋。這時候,晴明出現了。
喂喂,說到底他也是客人.就不要用這麼粗暴的方式對待了。
對這種以色迷迷的眼神看著天貴的人,根本沒必要限他客氣。
朱雀一臉撫然地作出回答。然後側身看了看晴明。
要去嗎?
嗯,接下來就拜託你了,畢竟也要考慮到萬一出現意外的可能性。
朱雀環飽著兩臂,以一副不屑的態度揚了揚下巴。
哪能讓意外出現嘛,對吧,天貴。
天一隻是默默地微笑著。
晴明則露出了類似苦笑的表情。在包圍著貴船的結界一角。
被黑暗和積雪所覆蓋的這個地方,正升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