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學長的寢室嗎?哇,原來梣樓的寢室是這個樣子,好像美術館喔。我的寢室跟這裡完全不一樣,國中部的宿舍實在太新……啊,這隻兔子就是日影先生吧?」
阿薰一踏入我的寢室便雀躍地四處亂晃,還眼尖地找到床下的灰色兔子,一把將它抱起來。這只不知警戒心為何物的兔子躺在陌生的阿薰懷中,乖巧地享受被抱的滋味。
「阿薰,安靜一點,我們是來這裡進行秘密作戰會議的。」
桐香說道,若無其事地坐到我的床上,彷彿把這裡當成自己家。阿薰也有樣學樣地坐在她身旁。兔子用宛如說著「你呢」的眼神看我,我只好坐在桌前的椅子。
這棟南邊第三宿舍、通稱「梣樓」的建築,是白樹台學園有名的地錦紅磚宿舍,聞名於校內與校外,每年校園簡介手冊上總少不了它的照片。每個人都對這裡的住宿生投以羨慕的目光,但只有住過的人才知道這裡的設備有多老舊,住起來一點都不舒服。
一樓走廊的邊間是我的寢室,本來是雙人房,但目前居住者只有我一人。現在,完全不上課的同班女同學,和怎麼看都是女生的學弟,竟然硬闖進我的房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為在學生會辦公室,有可能被任何人聽見。像郁乃就常常偷聽。」桐香說。
原來是為了保密防諜才選在我的寢室討論園執委員長的選舉。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我的寢室?」
我詢問提議者桐香,不料她卻別過頭。
「那是因為……嗯……」
桐香避開我的視線,朝阿薰懷中的兔子說道:
「因為……這裡是……日影的房間。」
搞了半天,原來你只是來看兔子喔。這麼說來,我最近好像不常帶它去學生會的辦公室。
「桐香姐姐,你常常來學長的寢室嗎?」
「才沒有!我只來過兩次!」
桐香如此強調,接著一把將阿薰懷中的兔子奪走。
「聽好啰!日影……是我的。」
語畢,桐香用力將兔子擁入懷中,令兔子略顯痛苦地亂踢亂踹。既然你這麼喜歡它,怎麼不幹脆帶回去養呢?
「是的,我很清楚。」阿薰笑著說道。「所以我才會在借走學長之前,先向桐香姐姐請示呀。」
嗯?怎麼好像牛頭不對馬嘴?
啊,原來不是在講兔子,「日影」是指我嗎?講清楚一點好不好。意思是說我現在是桐香的助手,所以別人不能隨便使喚我啊?
「可是,我沒想到桐香姐姐也願意幫忙。」
我同樣很意外,原以為她是「自掃門前雪」的類型。
桐香板起臉答道:「我不放心交給你們兩個,只是這樣而已。」
原來如此。畢竟這樁案子對一個新生和尚未升級為書記的庶務來說,實在是有點棘手。
阿薰在接獲會長提出的「入門測驗」時曾問她:
『我能不能找人幫忙呢?』
當時會長回答:
『沒關係。借來的力量等於自己的力量,就跟融資來的錢等於自己的錢一樣。』
因此,阿薰首先找我幫忙,大概是因為我看起來最閑吧。然後不知為何,桐香也跟過來了。
「能有二位幫忙,簡直是幫我打一針強心劑!總覺得好像什麼事都難不倒我!」
「我很高興你找我幫忙,可是我什麼點子都想不到。」我坦白說。
「日影,在我們決定要騙誰之前,你乖乖閉嘴聽我們討論吧。」
您這句話好毒啊,桐香同學。
「原來學長只要鎖定獵物,便會狠狠地把獵物啃得一乾二淨呀!好帥喔!我也想跟學長一樣,當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人!」
我下次會跟朱鷺子學姐好好談談貴府的家庭問題……神林姐弟平常到底把我講成什麼樣的惡霸?
「那麼,桐香姐姐,這次還請你多多幫忙。」
阿薰深深一鞠躬,差點碰到兔子的鼻子。
「大家一起想吧。究竟該怎麼做,我們的候選人伊藤學長,才能從一個人望絕緣體,變成一個會讓人想幫他擦屁股的人望絕緣體?」
這孩子講出來的話跟長相真的超級不搭調,有夠惡毒的。
桐香搖搖頭。
「有一件事更值得我們先討論。」
阿薰不解地偏著頭,桐香只好接著說道:
「你想進入總務執行部,對吧?既然如此就牢牢記住:狐徹的遊戲,是從制訂遊戲規則的那一刻開始。」
與此事無關的我,此時也注視著桐香的臉。總覺得她好像提到非常關鍵的部分。
「狐徹只說要讓她贏,對吧?意思是說,你沒必要讓伊藤學長獲勝。」
「……咦?」我不禁脫口而出。桐香微微瞥向我。
「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讓郁乃和朱鷺子認輸,以及選一個不會對總務執行部分配的預算有意見的委員長。」
伊藤學長不需要贏,只要會長獲勝就好。
這種想法有些令人不寒而慄,不過,這的確很像天王寺狐徹的作風。桐香不愧是長年和她在學生會共事的人,果然了解她。
「那麼,我們只要說服楓花學姐和過堂學長,請他們不要在分配預算時和桐香姐姐作對,這樣不就誰當選都算我們贏嗎?」
「這也是一個方法 ]桐香說。
「既然如此!」阿薰雙手擊掌。「那由學長去拜託楓花學姐吧!朱鷺子姐姐說學長很會用花言巧語欺騙女人。」
「休想!」桐香氣沖沖地抬起上身,兔子從她的懷中逃出,躲到我的桌下避難。
我想對朱鷺子學姐抱怨的事又多一樁,我到底在何時、何地用花言巧語騙過女人?
「那是要我一個人對付他們兩個嗎?可是我跟他們都混熟了……為了成為跟學長一樣老練的幹部,我非得同時欺騙兩個人不可嗎……」
「不可以學日影!」
「我沒有什麼好學的啦!」
這算哪門子的秘密作戰會議?我們說的全都是(家醜)不可外揚的內容啊。
「我說過了,阿薰,不是這個問題。」
桐香輕咳幾聲,回歸正題。
「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必須仔細想想:怎麼樣才算你贏?」
遊戲是從制訂遊戲規則的那一刻開始,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們已經得知會長的勝利條件,那麼阿薰呢?
我們無須讓會長獲勝,只要讓阿薰獲勝就好了,對吧?
「我有一個想要打敗的對手。」
桐香忽然口出此言,我驚訝地凝視她的臉蛋。
「因此,我才決定幫助阿薰。我們只是湊巧利害關係一致而已。」
語畢,她望向訝異的我。
「你那是什麼表情?」她不悅地說。
「啊,沒有啦,呃……」我垂下眼。「我沒想到你會說出這樣的話。什麼輸啦、贏啦之類的……」
桐香聞言,略顯無奈地微微嘆一口氣,撫著脖子上的臂章呢喃道:
「畢竟我也是總務執行部的人。」
這樣聽起來好像在說,總務執行部不需要無心賭上尊嚴奮戰的人。我感到不寒而慄,桐香想打敗的人到底是誰?
「不用管我。你呢?」
我一時之間以為桐香在問我,後來才發現她的視線直直投向阿薰。阿薰睜大那雙大眼睛,然後將視線落在指尖。一陣沉默後,兔子從我的雙腿間鑽出來,好奇地仰望桐香和阿薰。
總覺得被逼問的人好像是我。
我何嘗不是被會長牽著鼻子走,她叫我當間諜就當間諜、她叫我跑腿就跑腿,我沒有自己的想法、無法自己下決定。既然如此,難怪桐香叫我閉嘴聽他們說話,因為我根本沒有立場反駁。
我呢?
不用說,我根本不在意伊藤學長是輸是贏。
當然我也不關心會長的遊戲,只希望園執和園遊會能順順利利,希望能盛大地點燃御白穗祭的煙火——希望能和桐香一起看煙火。
因此——
「我……」躊躇半晌後,阿薰說:「我想像學長一樣,得到會長的認同。」
*
白樹台學園有兩個新聞社,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私下協調過,總之其中一邊偏右派,另一邊則偏左派,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這裡所說的右派或左派,並非指他們的政治理念,而是他們針對學生會(尤其是總務執行部)所採取的基本立場,亦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