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中 4 伽藍之洞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豬排

錄入:朽影

——and she said.

如果接受一切,

就不會受傷。

無論是與我不合的、

我討厭的、

我無法認同的,

如果毫不抗拒地選擇接受,

就不會受傷。

如果抗拒一切,

便只會受傷。

無論是與我合拍的、

我喜歡的、

我能夠認同的,

如果毫不接受地選擇抗拒,

便只會受傷。

兩顆心是伽藍洞,

唯有肯定與否定兩個極端。

兩者之間,空無一物。

兩者之間,只有我。

/伽藍之洞

/0

「你聽說了嗎?三樓單人病房那個患者的事。」

「當然羅,這種大消息昨天早就傳遍了。連腦外科那位平常不苟言笑的蘆家醫師都感到訝異,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真不敢相信,那名患者居然蘇醒了。」

「不不,我指的不是這件事。不過的確和那個女孩有關,那之後還有新的發展。你知道她從昏睡中醒來後做了什麼嗎?聽完可別嚇到,她居然想弄瞎自己的眼睛。」

「——搞什麼,這是真的嗎?」

「嗯。雖然醫院裡下了封口令,不過我是從陪蘆家醫師看診的護士那邊聽來的,不會有錯。聽說她趁著醫師沒注意,以掌心從眼皮上壓迫眼球,真恐怖。」

「等等,那女孩不是昏睡了兩年嗎?照理說身體應該會不聽使喚才對。」

「話是沒錯,但她家不是很有錢嗎?自從她住院以來一直由我們細心復健,關節沒有僵硬的問題。不過復健行為畢竟不是由她本人進行的,因此身體還無法順利活動。幸虧如此,她弄瞎雙眼的企圖才沒有成功。」

「——就算沒成功也夠厲害了。我們以前有學過吧,卧床照護雖然輕鬆,但身體卻很容易變得衰弱。如果足足睡上兩年,人體大多數的機能應該都不管用了。」

「所以醫生才會一時大意啊。對了,那種眼白出血的癥狀叫什麼?」

「球結膜下出血。」

「對對對,這種癥狀一般而一言會自然痊癒,那女孩卻把眼球壓迫到差點造成青光眼的程度,現在看不見東西。據說她本人要求纏上繃帶把雙眼遮住。」

「喔~也就是說,那位患者自從醒來之後連一次都沒見過陽光嗎?……從黑暗再到黑暗,聽起來不太正常呢。」

「豈止有點而已。那女孩還有別的問題,好像得了什麼失語症?無法與別人正常交談,醫生還找了認識的語言治療師來看診。誰叫我們醫院沒有這方面的專家。」

「因為荒耶醫師上個月辭職了嘛。

不過——這樣一來,那位患者目前應該是謝絕訪客了吧?」

「好像是。在她的精神狀態恢複穩定之前,就連父母的會面時間也很短。」

「是嗎,這麼一來那男孩還真可憐。」

「什麼男孩?」

「你不知道嗎?自從那位患者送到我們醫院之後,有個男孩每周六都會前來探病。他的年紀或許不適合再稱作男孩了,真想讓他見見她。」

「啊,你說忠狗小弟嗎?他還有來啊,這份真情時下很少見了。」

「對呀。這兩年來,只有他一直守候著那位患者。我總覺得——她從昏睡中蘇醒的奇蹟,有幾分之一是那男孩的功勞……在這邊工作都已經幾年了,還說得出這麼夢幻的話,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啦。」

/1

那裡無比漆黑,底部一片昏暗。

發現自身周遭只有黑暗後,我接受了自己死去的事實。

我漂浮在無光無聲的海洋中,一具名叫兩儀式的人偶渾身赤裸、毫無遮掩地逐漸沉沒。

黑暗沒有盡頭。不,或許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在墜落,因為此處空無一物。不是沒有光,是連黑暗也沒有。由於空無一物,我什麼都看不到,連墜落的意義也不成立。

連「無」這個辭彙,恐怕也不可能形容。

即使是形容也毫無意義的「」之中,只有我的軀體逐漸下沉。赤裸的我帶著令人忍不住想別開目光的刺眼色彩,這裡「存在」的一切全都蘊含強烈的毒素。

「——這就是死亡。」

連這聲呢喃,都像是夢一樣。

我僅僅觀測著類似時間的事物。

雖然「」甚至沒有時間,我卻觀測得到。

如流動般自然、如腐敗般難看,我僅僅數著時間。

空無一物。

我一直注視著遠方,但什麼也看不見。

我一直等待著什麼,但什麼也看不見。

十分安穩,十分滿足。

不——因為沒有任何意義,這裡僅僅「存在」即已完美。

這裡是死亡。

一個唯有死人才能抵達的世界,活人無法觀測的世界。

然而,卻只有我還活著——

我快發狂了。

兩年以來,我在這裡接觸死亡的觀念。

其過程並非觀測,反倒近乎一場激戰。

清晨來臨,醫院內漸漸嘈雜起來。

走廊上護士的腳步聲與患者們起床後活動的聲響交疊在一起,和深夜的寂靜相比,早晨的忙碌散發出祭典般的熱鬧氣氛。

對於剛剛清醒的我來說,太熱鬧了。幸好我住的是個人病房,雖然外頭吵吵嚷嚷的,在這個箱子內依然安靜又平和。

不久之後,醫生前來看診。

「身體感覺怎麼樣,兩儀小姐?」

「——我也……不太清楚。」

聽到我不帶感情的回答,醫生困惑地陷入沉默。

「……是嗎。不過,你看來比昨晚冷靜多了。聽這些話對你而言或許很難受,但我得談談你目前的狀況。萬一有感到不快之處,請儘管告訴我。」

我對早就知曉的事不感興趣,用沉默作為答覆,他好像誤以為我同意了。

「我簡單的說明一下。今天是一九九八年六月十四日,你——兩儀式小姐在兩年前的三月五日深夜遭遇車禍,被送至本院。你在行人穿越道上遭汽車衝撞,還記得嗎?」

「……」

我沒有回答——我不知道那些事。

我能夠從記憶抽屜里取出的最後影像,只有呆立在雨中的同學身影。我不記得自己為何會碰上車禍。

「喔,即使想不起來也不必感到不安。你似乎在即將被撞上之前發覺來車,往後跳了一步。多虧如此,身體方面的傷勢並不嚴重。

可是你的頭部反而受到劇烈撞擊,送達本院時已呈現昏睡狀態。你之所以想不起來,多半是長達兩年的昏睡使意識暫時陷入混亂,昨晚診察時也沒發現腦波有異狀.你的記憶日俊應該會逐漸恢複,但我不敢打包票。畢竟,過去從未出現過昏睡中蘇醒的案例。」

即使他說我已昏迷了兩年,我也沒什麼真實感。對於沉睡的兩儀式來說,這段空白幾近於無。

對兩儀式此人而言,昨天想必還是兩年前的那個雨夜吧。

不過,對如今的我來說卻非如此。

在如今的我眼中,昨天正等於「無」。

「此外,你兩眼的傷勢也不嚴重,壓迫造成的傷害在眼球障礙中算是較輕微的,幸好昨天在你身邊沒有什麼利器。繃帶很快即可拆下,只要再忍耐一星期,你就可以看見外面的景色了。」

醫生的台詞透著責備之意。我企圖戳爛自己雙眼的行為,給他添了麻煩吧。昨天他也追問我為何要這麼做,但我沒有回答。

「從今天起,請你上午和下午分別做復健,與家人的會面時間先限定在一天一小時比較適當。等身心恢複均衡後,你就能立刻出院。這段期間雖然難熬,請多加油。」

他不出意料之外的台詞令人掃興。

我連開口諷刺都嫌累,試著挪動自己的右手……身體的每一部位彷佛都不屬於我似的。不僅移動起來很花時間,關節與肌肉也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既然長達兩年沒活動過,這或許是理所當然的狀況。

「今早的診察就到此為止。看來兩儀小姐已恢複冷靜,我就不派護士看守了。若有什麼需要請按枕邊的叫人鈴,隔壁房間有護士待命。就算只是些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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