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1 俯瞰風景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掃圖:anzu

錄入:lunno1

那一天,我選擇走大馬路回家。

對我來說,這是難得的心血來潮。

我茫然地走在早已看膩的大樓之間,

沒多久就有一個人掉了下來。

很少有機會這樣聽見骨骼折斷的喀嚓聲,

那人很明顯是從大樓墜落而死的。

紅色在柏油路面上淌流開來,

殘骸中保有原形的部分,是一頭長長的黑髮,

與纖細、讓人聯想到白色的脆弱手腳,

以及血肉模糊的臉孔。

這一連串的影像,

令我幻想起夾在舊書頁當中,

被壓成扁平的押花。

——大概是因為,

那具只有頸子宛如胎兒般彎折的亡骸,

在我看來就像折斷的百合吧。

/俯瞰風景

/0

剛進入八月的一個夜晚,黑桐干也事先沒聯絡一聲就登門來訪。

「晚安,你還是這麼有氣沒力啊,式。」

突然出現的訪客站在玄關,帶著笑容說出無聊的寒暄台詞。

「其實在過來這裡的路上,我看見了一樁意外,有個女孩子從大樓的屋頂上跳樓自殺。雖然最近常聽到類似的新聞,沒想到真的會碰上這種場面——這給你,要放冰箱。」

干也在玄關解開鞋帶,把拎在手裡的便利商店購物袋扔過來。袋內裝著兩盒哈根達斯的草莓冰淇淋,他的意思似乎是要我在冰淇淋融化前先放進冰箱里。

在我以緩慢的動作檢查購物袋時,干也已經脫完鞋子,一腳踏上門口墊高的橫框。

我的住處是公寓中的一室。只要穿越從玄關算起不到一公尺長的走廊,馬上就能踏進兼作寢室與起居室的房間。

我瞪著干也快步走向房間的背影,尾隨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式,你今天也蹺課沒去上學吧?成績還可以想辦法補救,出席日數不夠的話就不能升級了。你忘了我們說好要一起上大學的約定嗎?」

「關於學校的問題,你有權對我說三道四嗎?我本來就不記得什麼約定,再說你還不是從大學休學了?」

「……嘖,像權利那種東西,我確實是沒有。」干也不太高興地回答,接著在地上坐了下來。碰到對自己不利的情況時,這傢伙似乎有顯露出真實性格的傾向——這是我最近回憶起的事。

干也坐在房間正中央。

我在他背後的床鋪上坐下後直接躺卧在床上,而干也依然背對著我。

我茫然地觀察著他以一個男性來說,算是瘦小的背影。

這個名叫做黑桐干也的青年,似乎是在我高中時代認識的朋友。

在追求種種迅速出現的流行風潮,最後在失控中消失的現代少年裡,他是個近乎無趣地保持著學生形式的貴重存在。

他的頭髮既不染也不留長,沒把皮膚晒黑,身上也沒戴什麼飾品,沒有手機也不泡妞。他的身高將近一百七十公分,溫和的長相算是可愛系的,黑框眼鏡更強化了那種氣息。

已從高中畢業的他穿著平凡的服裝,不過如果打扮一下走在街上應該會吸引好幾道路人的目光,其實算是個美男子吧——

「式,你有在聽嗎?我也見過伯母了。你至少總該回兩儀家的宅邸一趟,不然那怎麼行。聽說你出院後兩個月了,都沒和家裡連絡過?」

「嗯,因為沒什麼特別的事。」

「我說啊,家人即使沒有什麼事也會團聚啊。你們兩年沒說過話了,不見個面好好聊聊那怎麼行。」

「……誰管他。我就是缺乏真實感,這有什麼辦法。就算和家人見面,也只會把彼此間的距離拉得更遠。我連面對你都有種異樣感,怎麼可能跟那種不相干的外人談下去。」

「真是的,這樣下去問題不會有解決的一天啊。如果不由式主動敞開心胸,僵局會持續一輩子喔。血緣相系的親子住在附近卻完全不見面,這可不行。」

這番帶著責備之意的話語,使我皺起眉頭。

不行?什麼不行?我和雙親之間沒有任何違法之處,只不過是小孩出了車禍,喪失過去的記憶而已。無論在戶籍上或血緣上都能證明我們是親屬,維持現狀應該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干也總是擔心著別人的心情如何自處。

那明明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啊。

兩儀式是我在高中認識的朋友。

我們就讀的學校,是一所著名的私立升學高中。

我在放榜時不經意地聽到兩儀式這名字,因為太過少見而記了下來,又發現我們被分別同一班。從此以後,我就成為式寥寥可數的朋友之一。

我們學校是允許穿便服上學的升學高中,大家都以各式各樣的服裝來表現自我。其中,式在校內的身影非常引人注目。

因為,她總是身穿和服。

穿著樸素便裝和服的站姿與式的斜肩非常相襯,只要她一走動,教室彷彿就化為武士的宅邸。不僅是外貌,她的一舉一動都沒有半分多餘,只有在課堂上才會說上幾句話。單從這件事上,就能看出式是個怎樣的人。

至於式本人的容貌,更是別緻得過火。一頭宛如黑絹般漂亮的髮絲,被她嫌麻煩地以剪刀剪齊,正好蓋住耳朵的短髮造型異樣地適合她,使很多學生都誤會了式的性別。

她美到不分男女看到她都會以為是異性的程度,五官與其說漂亮,不如說是風姿凜然。

但比起這些特徵,式的眼睛比任何事物都更吸引我。她有雙明明眼神銳利卻非常沉靜的瞳眸以及細眉,彷彿注視著某些我們看不見的存在,對我而言,那種神態就是兩儀式這人物的一切。

……直到那一夜,式發生了那件事為止。

「跳樓。」

「咦——?啊,抱歉,我沒聽清楚。」

「跳樓自殺算是意外嗎?干也。」

一句沒有意義的呢喃,讓陷入沉默的干也赫然回神。接著,他開始老實地思考剛剛的問題。

「嗯~的確是意外沒錯,不過……對啊,到底算什麼呢?既然已自殺,那人就會死亡。不過那是出於自身意志的決定,責任還是只由當事人來承擔。只是,從高處墜落應該是意外————」

「既非他殺也非意外死亡,分界真是曖昧。如果要自殺,選個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的方式不就好了。」

「式,說死人壞話不太好喔。」

他的口氣很平淡,不帶斥責的味道。干也的台詞我早就聽膩了,還沒聽就猜得到他要說什麼。

「黑桐,我討厭你的泛泛之論。」

我的反駁自然變得苛刻起來,但干也並未露出不悅之色。

「啊,聽你這麼叫我真讓人懷念。」

「是嗎?」

嗯,干也像只有禮貌的松鼠般點點頭。

他的稱呼有干也及黑桐兩極叫法,我不太喜歡黑桐這兩個字的發音……至於原因則不太清楚。

當我在對話的空白間萌生疑問時,他就像想起什麼似的一拍手掌。

「對了。說來挺稀奇的,我家的鮮花說她有看過。」

「……?看過什麼?」

「就是巫條大樓有女孩子在空中飛翔的傳聞啊。你不是說曾見過一次嗎?」

「——————」

啊,我想起來了。將近三星期以前,那個靈異故事開始流傳。

在商業大樓區有棟名叫巫條大樓的高級公寓,據說到了晚上,在大樓上空會看見疑似人影的物體。既然不止是我,連鮮花也看過,看來似乎是真的。

自從因車禍昏睡兩年之後,我就能看到那一類「原本不應存在的事物」。

依照橙子的說法,這不是看得到而是「看」得到,也就是腦與眼睛的認識水準提升了,但我對這種理論不感興趣。

「關於巫條大樓的人影,我不只看到一次,而是好幾次。但我最近不常去那一帶,可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看』得見。」

「嗯~我常經過那裡,卻沒看到過耶。」

「你戴著眼鏡所以看不到。」

這和眼鏡無關吧,干也鬧起彆扭。

他這副模樣溫暖又無邪。所以這傢伙才難以看見那些東西……話說回來,關於什麼飛啊墜落的,這些無聊的事件還在繼續發生。我不明白這種事有何意義,吐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