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因為喜歡,所以討厭。
雖然討厭,卻又喜歡。
1
復仇是一切的開端。
只是為了復仇而已,我想。
只是為了贖罪而已,我想。
只是為了憎恨而已,我想。
只是恩將仇報而已,我想。
只是罪有應得而已,我想。
但是,並不正確。
那些不過是,借口罷了。
只是,想要做些什麼而已。
覺得不做些什麼就會死掉而已。
於是我,和藍色的少年相遇了。
初次見面時。
玖渚還是一個在沙地里玩耍的孩子。
用沙子壘起城堡。
為了什麼而建的城堡?
為什麼要建城堡?
對那些事情一無所知。
玖渚,全神貫注——
將集中力全部集中。
使集中力匯聚一處。
壘起城堡。
她的城堡。
城堡離完成已經不遠了。
沒有任何理由的,我踢散了那座城堡。
破壞。
將其破壞了。
當然,那時的我還不知道玖渚友。
並不知道,眼前的藍發到底意味著什麼。
踢散城堡——只是因為看不順眼而已。
理由那種東西,真的什麼也沒有。
玖渚,什麼也沒說。
甚至都沒有看向我的意思。
與城堡被強風吹塌,一樣的反應。
不只是視野的問題。
藍色少年之中,沒有我的存在。
攬起沙子,將崩塌的城堡,重建起來。
驚愕。
驚愕於——玖渚,將散落的沙子一粒一粒,毫無差錯的,向著構成城堡時原本的位置,原本的固所處,復原了回去。按照與被我踢散之前,可以在嚴密的意義上稱之為毫無變化的狀態——復原了整個城堡。
到底這種行為,需要多強的記憶力,多強的認識力,還有多精密的技巧這點,這種令人無可奈何的問題,我連想都不願去想。玖渚,並非把沙堆看作一個整體,而是作為一粒一粒相互分別的存在來認識,然後,恐怕,對這個世界本身,也是以同樣的原子單位來看待,那時的我理解了這一點——
然後,屈服了。
向藍色的少年,屈服了。
對會被榨取這件事,有所覺悟。
有所覺悟,然後——認同了。
在初次見面時,我就已經輸給了玖渚。
我——
這一次,因為惱羞成怒,
真的沒有任何理由的,
向著玖渚,藍色的長髮,踢了出去。
「久渚?玖諸?到底是什麼?」
「是玖渚,玖渚呦。K·U·N·A·G·I·S·A·玖渚。然後是朋友的友。玖渚友這麼念呦」
「嗯。這樣啊。玖渚君。嘿嘿,頭髮,很帥呢」
「以後叫我友就好咯」
「這樣啊,那麼以後也叫我友就好了」
「麻煩死了啦。我已經決定要今後叫你『阿伊』了」
「那麼今後我也叫你『阿伊』好了」
「麻煩死了啦」
我,得知了藍色的少年是少女這件事。
同時也知道了少女是玖渚家直系血族的事。
主動向我搭話的,玖渚機關,直系。
妹妹成為她的犧牲品這件事也一樣。
為了少女被榨取的事情也一樣。
全部都知道了。
毫無保留的,知道了。
直到最後也沒能弄清的,只有少女,稱我為『阿伊』的意義而已。
那只是——瑣碎的事情。
沒有什麼,特殊理由的事情。
開端——
復仇是一切的開端。
只是為了復仇。
只是為了贖罪。
只是為了憎恨。
只是恩將仇報。
只是罪有應得——明明只是這樣。
不知不覺間,我們兩人。
滿不在乎——滿不在乎的。
若無其事——若無其事的。
彷彿理所當然一般。
共同度過了一段時間。
令人悲傷般,共同度過。
很長一段時間。
永遠。
但那卻又只是,剎那般的瞬間。
破局,不久就到來了。
只是想要——救她而已。
只是為了把玖渚友,拯救出來而已,我想。
雖然結局,我的行為,不過只是終結,只是復仇,只是贖罪,只是憎恨,只是恩將仇報,只是罪有應得——但即使這樣,有一點,在那時的我心中,如果說還有一點可以被認為是正確的,還有一點可以如此評價的話——就是那時的我,確實,是想要拯救玖渚這件事。
從未想過要毀壞她。
從未想過要殺死她。
即使其他一切都無可救藥——
只有這一點。
只有這一點,想要原諒自己。
連存在本身都幾乎被罪惡和污濁填滿的少年時的我,雖然是無論怎樣都無法被原諒的存在——即使這樣,一定要說的話,只有這點,想要原諒自己。
玖渚友。
和現在一樣——從原子單位上使分寸狂亂起來。
那時的我,為了她。
即使是赴死,也在所不惜。
明明——明明如此,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選擇逃走呢。
然後。
為什麼我會——
獨自一人,發生改變了呢。
明明決定要和她在一起。
明明發誓要和她在一起。
想要,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即使在現在也沒有改變。
明明如此——
「唔,阿伊。比想像的要早呢。不過,這種情況下,說是比想像的要晚,或許,更恰當吧?」
玖渚——
玖渚友,在城咲,作為自宅的高級公寓樓頂——圍住四周的,掉落防止用鐵絲網邊緣,隨意的,輕輕的,彷彿真的毫不在意般,坐著。
只要略微失去平衡——
就會從公寓的最高處,墜落下去。
墜落夠,整棟大樓的高度。
這樣的位置。
這樣的姿勢。
這樣的平衡——
或許,我們,一直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我和玖渚,一直,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正因——如此。
什麼時候,都不奇怪。
正如玖渚所說。
這樣的場景——來得太遲了。
或許,比起原本,早了一些。
但是,比起原本,要晚很多。
一直,走到這一步。
走到了現在。
活到了現在。
「友——」
我,試圖喊出玖渚的名字——
像平常一樣,打聲招呼。
但是,即使這樣,語言也阻塞了。
無法,發出聲音。
玖渚微笑著只將頭轉向這邊,看著這樣的我——
「快點過來嘛」
這麼說。
「人家旁邊,是阿伊的位置呦」
「……是呢」
是這樣呢,的。
勉強做出了點頭的動作。
向著玖渚邁出一步,
輕輕爬上鐵絲網,
在玖渚身邊,坐了下來。
「真高啊」
「一百四十米。比京都鐵塔還要高喔」
「沒問題嗎?」
「什麼?」
「這麼,高的地方」
「高的地方人家並不害怕呦」
「可是——」
玖渚患有三種,精神類的疾病。其中之一,就是不能獨自完成極端的上下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