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絕妙邏輯(上)兔吊木垓輔之戲言殺手 第一天(3)藍之籠

「那個叫玖渚的小鬼啊」志人君自言自語似的向我說:「究竟是何許人也?那娘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嗯?」花了好些時間才察覺他是對我說話,我慢了一拍回答:「就說她不是小鬼嘛。別看她那個樣子,其實已經十九歲了。」

「喔。」

正常情況下,志人君此時該出言頂撞,他卻只是無精打采地點點頭。

地點是第七棟四樓吸煙室,我和志人君迎面而坐。我們都不吸煙,只是在此消磨時間;話雖如此,時間這玩意就算置之不理也會自行消磨,是故這種表現也不太正確。真要說起來,我們或許是為了避免被時間消磨而堅守於此。這是百分之百錯誤的假說,可是十分適合用來解釋目前的情況,是相當不錯的比喻。

我朝走廊後方瞟了一眼,焦點鎖定在一長排門扉里的其中一扇,試圖凝視房門的另一側。不過畢竟相隔了一段距離,我也不像某昨小島上的占卜師擁有千里眼,因此不可能透視房內的情況。我知道的也只有「死線之藍」和「害惡細菌」在那裡面談論某事。

我無從揣度兩人對話的內容,我對那種事一無所知。

「兔吊木垓輔嗎」

我語聲輕微、心情沉重地呢喃。

年紀應該是三十上下,我不知道那頭白髮是後天染的或是少年白,總之差不多是這個年紀。有一種輕佻浮滑的氣質,光憑這種氣質就能斷定他這個人絕不簡單。比如某處有一條又粗又長的線,那麼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屬於彼岸的人。

一如紅色承包人,一如藍色學者。

「喂,你說呀,你倒是說說呀。」志人君這次略微加重語氣道:「那個叫玖渚的娘們,到底是何許人也?我在問你,你告訴我嘛。」

「你認為我知道答案嗎?」

「你一定知道吧?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志人君湊過來說:「可以跟那個兔吊木先生對等交談的人,可以跟那個兔吊木垓輔站在同等立場說話的人,我可是頭一回見到哪。咱們這裡的所有人就連博士都做不到。就算他們曾經是『業集』的同事,這也未免」

「這種說法有點不對。」我出言糾正。「玖渚友和兔吊木垓輔並非對等的夥伴。以階級來說,玖渚的地位高於他,因為那丫頭是『集團』的領袖。」

「真的嗎?」

「是真的。不過,就連我都還是半信半疑,不,差不多三信七疑吧?」我自嘲般地聳聳肩。「唉,真是非同小可的戲言。」

「太扯了。」志人君往沙發一靠,接著又重複第三次相同的問題。「所以她究竟是何許人也?」

「你因為我知道嗎?」我也還以相同的答案。「你以為我知道這種事情嗎?志人君。」

「你也不知道嗎?」

我默不作聲,沉默於是變成一種肯定。

是的,我不知道。我不認識那種玖渚。與兔吊木垓輔對峙、交談時的玖渚友。被冠上「死線之藍」這種不穩妥、極端危險的名號的玖渚友。與那種東西相較,初次見面的人還比較容易理解。因為在這種情況,至少還能斷定對方乃是人類。

至於「死線之藍」甚至連這件事都無法斷定。

「」

截至目前為止,我究竟在看什麼?

不,不對,不是這樣。應該說截至目前為止,我究竟以為自己看到了什麼?倘若要說戲言,這無疑就是此類。這真是天大的誤會。截至目前為止,待在那丫頭身旁的我,到底看漏了多少東西?不對,我究竟有沒有一次,或者有沒有一瞬間真真正正地待在玖渚身旁過?正如那個兔吊木昔日相伴玖渚身旁一般,我究竟有沒有做到?

我明白了。

我終於知道自己對兔吊木,甚至是對集團那些人所抱持的情感為何。那並非嫉妒、羨慕或憧憬一類的高級情感,而是讓自己陷入自我厭惡的自卑感,是令自己煩躁不堪的絕望感,是對自己感到可悲的失望感。

愚蠢至極的無力感。

「喂,你沒事吧?」

志人君的呼喚讓我回過神來。猛一抬頭,只見他惶惶不安地看著我。「嗯,我沒事。」

我搖搖頭說「完全沒事。」

「真的嗎?你的表情看起來超悲愴耶。」

就連這位志人君都替我擔心,那想必是無與倫比的悲愴度。鐵定是可用摻不忍睹來形容的表情。儘管我自己無法想像,絕對就是如此。彷彿遭人背叛的這種心境,肯定有這種水準。

「背叛啊我真是太差勁了。」

低語完,我再度搖搖頭。接著以兩手用力拉扯雙頰,轉換心情。疼痛化為清水,喚醒沉潛的意識。好,煩惱與思考暫且拋諸腦後。現在,目前就先隨波逐流吧。自覺也好,不自覺也罷,我能為玖渚做的也只有這件事而已。

「志人君——你為何待在這種地方?」

「咦?什麼跟什麼?」志人君訝異反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為何待在這種地方?」

「不想回答的話就算了。我只是隨便找個話題聊聊,加上覺得你這麼年輕就待在這種地方很奇怪。」

「這麼年輕?你這是在諷刺我嗎?」

志人君沉默半晌。我亦不期待他有所響應,並未繼續追問,但志人君又開口道:「我喜歡那個博士。」

「那個博士是指斜道卿壹郎博士?」

「廢話!雖然被世人稱為什麼『墮落三昧』,可是那個人很厲害喔。我不曉得那個玖渚是何方神聖,不過你也和我一樣吧?」志人君轉向我。「你也是因為喜歡那娘們,才待在他的身旁的吧?」

「什麼喜歡討厭的這種才叫小鬼吧?志人君。」我緩緩地搖頭。「事情沒這麼簡單。雖然並非絕對,但是沒這麼簡單。要是真的這麼簡單明了,那就幫了我一個大忙啦。」

「」

「不,或許其實更為簡單吧?搞不好其實更簡單。簡單到無法理解。簡單到明了故而複雜難明——或許就是這麼一回事。那丫頭偶然在我面前出現,我偶然在她面前出現——說不定只是時機剛好。喏,就像數位時鐘。乍看下數字一個不少,可是呀,本質也僅止於此,或許其中沒有任何理由。」

「我不太明白。」

「我想也是。說到不明白,志人君,我想糾正一下你的一個觀點。我不是那丫頭的男朋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常常被人誤會。我們不是這種關係,只是朋友喔,是朋友。」

「咦?朋友也未免感情太好了,男女有別耶。」

「朋友這種關係沒有什麼感情太好的問題吧?況且友情與性別無關總而言之,雖然不曉得她的感受如何,但我不是很喜歡這種稱呼。志人君,你也不喜歡被稱為卿壹郎博士的男朋友吧?」

志人君雙手抱胸。

「確實不太愉快。」

「這當然不愉快了。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凡事都要扯到男女情愛的想法不是我的風格。」我雙手一攤。「老實說,我女朋友另有其人。」

「真的假的?怎樣的娘們?」

「超一流千金大小姐學校的女高中生。今年高一,所以應該是十五歲吧?名叫西條玉藻,最喜歡亮晶晶的東西,長得挺可愛的潑辣少女。我愛她愛得無法自拔,經常結伴去吃霜淇淋,不過老是讓她請客。霜淇淋給她,我只吃酥皮捲筒。唉,誰叫我愛得比較深。」

「聽起來有夠假。」

「因為有一半是假的。」

「哼,你果然是個大騙子。」

「而你是個大包子。」

「對對對,肚子餓的時候就像這樣桿起麵皮,再一個個包上餡料聽你在放屁!」志人君咆哮。「我為什麼要在這裡陪你唱雙簧啦!」

「不,其實我也沒期待你會吐槽」

捉弄志人君是一件有趣的事。

「開什麼玩笑!呸!」但志人君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有趣,佛然不悅。「反正你這種人啊,這麼說來,你叫什麼名字?我還沒問過吧?之前就只有你沒報上姓名。」

「咦?」我脖子一歪。就根尾先生他們的言論聽來,卿壹郎博士理應對我們做過事前的調查,當然也可能因此得知我的姓名,莫非是沒能查出?也許是認為玖渚友的跟班無須稱謂。

啊,不,不對。無論對方是否查出我的姓名,志人君被視為「玖渚友一行的導遊」,故而完全被蒙在鼓裡嗎?志人君剛才對博士表示了非比尋常的敬意,假若他得知自己的地位,還說得出相同的見解嗎?身為騙敵前先遭矇騙的夥伴。

「」

嗯,大概說得出。況且只要博士稍加解釋,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喂,干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