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貴宮無伊實同學——
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
雖然現在的性格也沒有好到值得讚譽,可是在被眾人喚為少年的那個時代,我是異常令人厭惡的小鬼。
以為自己腦筋好、智商高,自然而然鄙視周國的那個時代。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的事,發現大家都沒發現的事,不知從何時起,這種自覺讓我變得傲慢。
或許是這個原因嗎?
一旦有疑問,不解決就無法安心。我有這種能力,思考解除疑問後,確實亦有一種成就某事的心境,彷若變成某人的感覺。
然而
不斷解決連番出現的困難問題之際不,是將連番出現的困難問題盡數解決以後,徒留予我無限的空虛。
其它傢伙不用做這種事也過得很快樂。即使沒有提出答案,或者甚至沒有感到疑問,他們都過得很幸福。
歡笑,哭泣,時而發火。
我當時以為這是因為他們很無知。
認為他們只是天真無邪地在布滿地雷的草原上賓士,他們總有一天會對自己的愚蠢感到後悔
當踩到地雷,一切都結束後,他們一定會感到後悔的。
然而事情並非如此。
我只不過是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裡,解決自己產生的疑問,並因此洋洋得意的孤獨小鬼。真的以為理論可以彌補經驗,認為只要祈禱,自己也能夠獲得幸福。
我搞錯了少年的本質。
即使如此,世界亦沒有結束。
遊戲依然持續。
明明決定性地落後,毫無贏面可言,但人生依舊持續。我也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即將結束,事實上亦曾試圖終結自我,可是我連這件事都失敗了。
事實上。
我並不是旁觀者。
而是敗北者也未可知。
只不過是悲慘的敗北者。
因此我不知何時開始,再也不對疑問積極提出明確的答案。與其說是變得消極,倒不如說是對疑問感到無力。
解答根本沒有深刻的意義。
就算曖昧,
含糊不清,
模模糊糊。
這樣也無所謂。
這樣反而比較好。
決定性地改變情況這種行為,乃是人類最強的紅色或學者的藍色那種超越世界、真正的被揀選者們的職責,絕對不是我的任務。
隨處可見的敗北者。
這不是戲劇旁白的工作。
即使踩到地雷仍舊一無所覺的生存方式不也很好?
明知地雷存在,還假裝遺忘,最後真的忘懷的生存方式不也很好?
即使已經遲了一步、即使終究是一種妥協,即使被說是偽裝成人類的姿態生活,我亦如此認為。
鏡子的另一端。
注視著沒有失敗的自己,我如此認為。
不是很簡單的事嗎?
沒有失敗只不過,
因為失格而已。
若要淪為殺人鬼,寧可身為敗北者。
他大概亦會這麼說。
若要淪為敗北者,寧可身為殺人鬼。
無論何者都是戲言。
既是戲言,亦是傑作。
無所謂,這樣就好。
一切這樣就好。
問我是否感到自己是不良製品的她。表示她喜歡我的那個女生。預言自己是下一個被殺的他。以及批評我很遲鈍的你。
我明白之。
改變情況並不是我的職責,
可是結束因我而生的無謂戲言,確實是我本人的工作。
按照我的風格,漂亮地結束這件事吧。
無伊實。
我向零崎借用那把尖錐的刀械,插入鑰匙孔,喀啦喀啦地轉動。一分鐘左右響起鎖匙鬆脫的聲音。握住門把向後一拉。因為掛著門鏈,所以只能拉開數公分。
「」
我猶豫一下,揮刀砍斷那個鏈子。鏈子比想像中更脆弱,一下子就散落開來,其中一個打中我的臉。但我並不在意。拉開從束縛中解放的門扉,進入房間。
眼前是令人啞口無言的光景。
被撕得體無完膚的壁紙,散落一地紙片中參雜著食器碎片。脫鞋進房似乎好不太安全,儘管感到抱歉,還是穿鞋進去了。進房一看,慘狀更加嚴重。純粹的破壞。這個空間里的物品,無論多幺微小,恐怕沒有一件還保持原本的形狀。所有東西都被破壞殆盡。損毀散亂的衣服。毀壞的傢具。撕破的書籍。破裂的電視。粉碎的計算機。沾滿臟汗的地毯。從中央裂成波紋狀的鏡子。翻倒在地的垃圾桶。滿地散落的燈泡碎片。肢離破碎的天竺鼠。被挖空的枕頭和床鋪。被肢解到甚至喪失意義的蔬菜。被翻空的電冰箱。中央深深凹陷的冷氣機。寫滿塗鴉的噁心茶几。出現裂痕的水箱,以及附近的熱帶魚屍體。沒有一根完整,全部斷成兩截的筆。喪失功能的時鐘。被撕光的月曆。被絞首的熊布偶。
還有。
「你在干什幺」
蹲在窗邊,詛咒似的瞪視我的她。
這個房間里破壞得最徹底的,
絕對就是,
她。
「無伊實。」
沒有響應。
唯獨忿忿不平的視線,刺穿般地朝我射來。
髮絲,
那頭長長的細卷褐發,
被無情地剪去了。
仔細一看,房間到處都是頭髮。我並不認為頭髮是女人的性命,可是,從某種意義來說,這也相當駭人。
這個狀況。
這裡完全是她的領域。
成立在隨時都可能毀於一旦的平衡感下的無伊實結界。
鑲嵌在空間中的詛咒,全部沖著我而來。刺穿我的不只是無伊實的視線。被徹底破壞的房間,全都對我投以敵意、惡意、害意和殺意。
彷佛與全世界為敵的心情。
「你可不可以別這樣瞪我?」
「閉嘴!」她低聲說:「你是來做什幺的?無恥!」
「放心吧。我不是來救你的。我既不是這種好人,更不是男主角。」
我移動右腳,踢開散亂一地的東西,撥出一個空間,在無伊實的正對面坐下。仔細一看,我旁邊有一個被破壞的手機。
「啊啊,原來如此。這幺一來,沙咲小姐就沒辦法跟你聯絡了。既然如此,他們大概很快就會趕來。現在不是悠哉的時候。」
「你來干什幺的?」
「我大概都已經知道了。」
我故意淡淡說道。一方面固然是認為現在最好不要刺激她,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此刻的我也只能這幺說話。
「或者該說是已經猜到了?可是有件事無論如何都不明白。可以告訴我嗎,無伊實?」
「」
「你的沉默我就當成默認。」我頓了一下。「到襲擊為止我都明白。可是,你為什幺要殺秋春君?這件事我搞不懂。」
「」
「你應該沒有非殺秋春君不可的理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無伊實突然狂笑不止。非常冷酷地狂笑。毫無一絲感情地大笑。瘋狂大笑。「受了那幺重的傷」她接著瞪視我道:「受了那幺重的傷還敢來,你是白痴嗎?這裡可沒人會碰巧現身救你啰。莫非有誰在房外等你?」
「啊啊不是這樣。那傢伙的登場原本就是意外,不用介意。」
我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同時大拇指按著臉上的紗布說道。肩膀和下頭當然都還稱不上痊癒,身體狀況根本不適合與他人硬拚。
「針對那天晚上的事,我一開始也無法確定。那個黑衣客戴著毛織面罩,不可能是長發。因此我起先認為黑衣客不是無伊實,但既然頭髮剪成這樣,就說得通了。莫非是為了這個理由才剪短?」
「少臭美了!這種事豈能當成理由?」
「我想也是。」我聳肩。
「不過,你比我想像中更加謹慎。跟蹤沒兩下就察覺了。那棟破爛公寓的牆壁太薄,也沒辦法在房間襲擊。」
「嗯,絕佳的環境吧?」
我模仿哀川小姐的語氣自嘲,可是,自己也覺得不是很帥氣。
「話雖如此,藉巫女子之名把我引出去是違反規則喔。實在稱不上漂亮的手段。」
「別把她的名字掛在嘴上!」無伊實面目猙獰地破口大罵:「你沒有這種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