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三話 駿河·猴子

001

說到神原駿河這個人,她可是出類拔萃的知名人物,在校內沒有學生不認識她,當然我也在無意中耳聞過她的名字。不,如果光談知名度的話,和我同班的羽川翼和戰場原黑儀比,或許不會遜色於她,但這隻局限於三年級——我們的學年之間。沒錯,神原駿河比我、羽川翼和戰場原黑儀還要小一屆,還是二年級生,就已經有名到連我這個平常不怎麼關心這種事情的三年級生,都知道她的存在。以平常來看,這可非比尋常。就算我想裝學長開玩笑說:「她年紀輕輕就這麼不得了。」也無法忽視這一切,因為她的話題已經迫切地逼近到我的周遭。

此外,與其稱神原駿河為知名人物,毋寧說她是個明星,這樣才能確切傳達其中微妙的區別吧。羽川翼和戰場原黑儀兩人是大家公認成績優秀、品行端正的優等生——先不管後者是否真是如此——而神原她給人的印象完全不是這樣。當然,並不是因為她是知名的粗野太妹,所以才稱她為明星。羽川翼一和戰場原黑儀主要精通的是課業之路;而她精通的則是運動之路.神原駿河是籃球社的王牌選手。她從一年級入學開始,短時間就當上正式球員,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或許還找得到理由解釋說:「那是因為她加入的是每次都在第一回合就輸掉、弱小又默默無聞的女子籃球社。」但要是在那之後,她突然帶領那個每次都在第一回合就輸掉、弱小又默默無聞的女子籃球社,一路進軍到全國大賽,這樣她不被奉為明星才奇怪。這唐突的傳說可說是非常地「出色」,反而會讓人想責備她說:妳到底做了什麼好事。我們學校的女子籃球社,一步登天成了一支強到不是在開玩笑的籃球勁旅,附近高中的男子籃球社還跑來申請,希望能打友誼賽。這些不過是因為一個女學生的力量。

她的身高不是特別高。

體型也只是普通女高中生的身材。

甚至還有一點嬌小纖細。

溫柔優美一詞,正好和她的身姿不謀而合。

但是,神原駿河她——會跳躍。

我去年不知道是陪誰,曾經稍微去看了一下神原駿河的比賽。總之她可說是技巧了得,三不五時就打破——應該說是「穿過」對方的防禦,然後,就像過去曾經席捲全日本的某部少年漫畫一樣,輕快地灌籃得分。她輕輕鬆鬆,遊刃有餘,臉上還掛著運動少女的爽朗笑容,看似相當愉快,連續再連續地灌了好幾十次的籃。女子籃球社之間的比賽用雙手投籃可說是基本,現在居然有人會灌籃,到底有多少高中生可以目擊到這種灌籃場景?我身為一個觀眾,沒有被她的超人技巧給震懾住,反而同情起那些被她壓著打、完全失去鬥志的敵方成員,最後我看不下去也待不住,只好靜靜地離開會場。這件事我到現在記憶猶新。

總之,就算我們的學校是以課業挂帥的升學高中,但不容否認,裡頭聚集的全是一些多愁善感的十五歲少男少女。對他們而言,外表光鮮亮麗的運動英雄,當然比只會讀書的優等生還要容易受到矚目吧。神原駿河做了什麼、對某件事物做出了什麼反應……等,這些怎麼樣都好、怎麼樣都無所謂的事情,馬上就會成為傳聞,在學校里散播開來。要是把那些傳聞收集成冊,甚至可以寫成一本書。就算我對她本人沒興趣,想刻意去避開那些話題,神原駿河的傳聞還是會傳到我的耳里。只要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不論學年高低,只要你有心,連她今天在學校餐廳吃了什麼東西,大概都可以追查到吧。這很簡單,只要問當時在場的人就知道了。

不過,傳聞終究是傳聞。

只有一半的真實度。

傳聞不見得是直真實。

實際情況來說,就連流傳到我這裡的傳聞,有很多都缺乏可信度,讓我猶豫不知是否該照單全收。不僅如此,甚至有不少時候,同時會有正反兩極的傳聞在外流傳。「她的性情粗暴;不,她的個性溫和。」「她很替朋友著想;不,她很冷淡。」「她為人很謙虛;不,她很傲慢。」「她是一個談起戀愛來很瘋狂的人;不,她沒有和男性交往的經驗。」假如真有人可以滿足上述的傳聞,那我只能說此人的人格已經分裂了吧。我這個就算看到她也不會主動向她搭話,甚至不曾靠近她五公尺內的人,這些傳聞也只好任憑自己去想像了。話雖如此,從現實面看來,我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必要去想像吧。因為我們學年不同,對方又是運動明星,籃球社的王牌球員(我們學校社團活動到二年級為止,聽說她現在被任命為隊長。這點程度的傳聞看起來應該可信),她和我這種吊車的三年級生,絕對不會扯上關係。

不會有任何牽扯和瓜葛。

當然,她也不知道有我這號人物的存在吧。

她沒有理由會知道的。

我原本這麼想。

如此深信不疑。

當我知道自己錯了,是五月尾聲,接近換季的六月前。此時是我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因為我脖子上被吸血鬼咬的兩個小洞,就快可以用留長的發尾來遮住,照這樣看來,我只要再貼半個月左右的。OK綳即可;也是我因為一個小小的契機,和戰場原黑儀以男女朋友的身分,交往了十天左右的時候。

神原駿河踏著響亮的腳步聲跑來向我搭話,從這時開始,她的左手已經纏著一層潔白的繃帶——

002

「啊……阿兩兩木。」

「是阿良良木。」

「抱歉。我口誤。」

禮拜五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在坡道上踩著腳踏車時,怱見前方有一個身後背著背包、綁著一頭雙馬尾的嬌小女孩——即八九寺真宵的身影后,我隨即按下煞車,停靠在在她的左側出聲叫她。隨後,八九寺眨眨眼,一臉驚訝,然後一如往常地叫錯了我的名字。

原來我的名字還有念錯的空間啊,雖然我心中些許感動了一下,但我還是耿直地訂正她。

「……我說妳啊,不要把人家的名字念得像冒失鬼八兵衛一樣(註:日本古裝劇《水戶黃門》里的角色。冒失鬼來自於他的口頭禪:「我太冒失了!」)

「我覺得這樣很可愛啊。」

「聽起來感覺給他非常地沒出息。」

「嗯——唉呀,那跟你很像不是嗎?」

這小學五年級生,說話傷人的方式相當乾脆。

「阿良良木哥哥,你看起來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能夠和你再會,我感到很高興。如何啊,阿良良木哥哥,在那之後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嗎?」

「嗯——啊,沒有啊。那種事情不會常常發生的啦。在那之後我過著和平的日子。要說和平呢,還是該說安穩呢。對了,我就要實力測驗了,從這點來看應該不算和平,也不算安穩吧。」

大約在兩個禮拜前——五月十四日,母親節。

我在某座公園和這位八九寺真宵相遇,接著被捲入一個小事件當中……不,或許那件事沒有具體到能夠稱為事件,也沒有抽象到需要特別拿來討論,總之就是一個有點不尋常的體驗。

不尋常的意思,就是不尋常。

唉呀,雖然最後是藉助那個讓人不愉快的大叔——即忍野和戰場原的幫助,才平安無事地獲得解決,如果那五月十四日的事情,對我來說是必然而不是偶然的話,那我在那之後兩個禮拜,每天會過著和平安穩的日子,我想也同樣是必然而不是偶然。

現在看起來,八九寺也一樣平安無事。如此一來,母親節發生的事情,可說是圓滿解決了吧。經歷過不尋常的體驗之後,像她這種情況還挺稀奇的。因為我、戰場原和羽川,在經歷過不尋常的體驗之後,善後處理可是相當辛苦……或者該說痛苦吧。要說凄慘也不為過。

八九寺真宵。

這樣看起來,她還真令人羨慕啊。

「唉呀!你怎麼了嗎?阿良良木哥哥,居然用那麼熱情的眼神凝視我的身體,好猥褻喔。」

「……妳所謂熱情的眼神,到底是怎樣的眼神?」

而且還很猥褻嗎?

那種熱情還真討人厭。

「你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會打嗝的。」

「妳橫膈膜有問題啊。」

應該是嚇一跳。(註:日文中,打嗝和嚇一跳的發音相近。)

唉呀,從八九寺抱持的問題來思考,也不是可以單純用「羨慕」兩個字一面倒地帶過……換個不同的角度來看,我們當中最辛苦、最痛苦的人,不是我和羽川或戰場原,而是八九寺也說不定。應該會有不少人會抱持這種看法吧。

在我思考的同時,有一對高中生從我腳踏車的左邊穿過。兩位都是女性。身上的制服和我不同,是別所學校的學生。那兩人很訝異地看著我和八九寺的方向,露骨地發出竊竊私語,一邊從我身旁定過。她們的行為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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