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
被雙親如此叫喚的孩子,究竟是如何成長的呢?
柊真晝向那個,惡魔搭了話。
「吶」
「…………」
「吶你」
「…………」
「抬起臉來。讓我看看你的臉」
然而少年沒有抬起頭。也沒有回答。僅於黑暗之中,緊抱雙膝呆坐著。
但,她並不在意,糾纏不休地繼續搭話。
「吶」
「…………」
「吶你」
「…………」
「吶,優君」
「…………」
「天音優一郎君,抬起臉來啦」
沒錯,她叫了少年的名字。
優一郎。
為了無論對誰,無論何時,都要作為最『溫柔*』的孩子成長起來——是以這樣的理由而被賦予的名字,資料上有所記載。(*日語中溫柔一詞寫作漢字「優」)
但其中有極大的矛盾。
無論對誰都溫柔——之類的事,在這個世上是不可能存在的。
對誰溫柔,必將為誰所傷。
如果對一切都能溫柔對待的傢伙存在的話,那一定是神或是什麼的吧。
至少,人類是不可能的。
然而,當下那種事無關緊要。
真晝叫著少年的名字。
「優君」
「…………」
「優君,聽得到?」
然後這時第一次,
「……了」
少年有了反應。
「嗯?」
真晝發出疑問,優便開口道。
「吵死了。別跟我搭話」
她微笑了起來。
「什麼啊,這不是能好好回答嘛」
「吵死了吵死了!不要再跟我搭話了!」
優,怒吼道。
但那聲音很黯淡。
當然了。
他在不久之前,差點就要被雙親殺掉了。
惡魔。
惡魔之子。
惡魔之子不能不除掉。
雙親這樣說著,準備殺掉優。
明明從《百夜教》得到了錢然後把孩子——優作為實驗材料提供了出去,這突然是對世界和平還是什麼的有所覺悟了嗎。
人類自始至終都是醜陋到讓人悲哀的。對孩子說無論何時大家都要溫和相處,一群人卻滿不在乎地出賣孩子,更進一步的還準備殺掉孩子。
根據資料,優被父親拿著菜刀襲擊,母親一邊叫喊著一起死吧,一邊燒死了自己。
於是乎優的心靈,被傲慢的雙親為所欲為,深深地附上了傷口。
然後現在,正被關押在這個研究所製造出的牢獄中。
對著柵欄的對面——昏暗房間的角落,像是自我保護一般抱膝而坐的少年,真晝再次說道。
「吶優君。我想記住你可愛的臉,所以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吧」
聞言,優緩緩地抬起頭。
看向這邊。
確實應該是只有七歲。
正好和真晝的妹妹,筱婭同齡。
正是可愛的時候。
至少真晝對於筱婭是這麼覺得的。筱婭很可愛。
優的眼眸,明明經歷過那樣的事情,卻透徹得讓人悲傷,微弱的絕望滲透其中。
優說道。
「……誰啊,你。你也想殺了我嗎?」
真晝對此疑惑地把頭偏向一邊。
「為什麼我會想殺了你?」
「因為我是惡魔」
訊問後,優立馬就回答道。
「惡魔?」
「嗯」
「是誰說的?」
「爸爸和,媽媽……」
「那,你是惡魔嗎?」
「…………」
「我倒是覺得,看起來是人類呢」
因為這句話,優的瞳搖動了。
眼中噙起了眼淚。
用右手很痛苦似地壓住胸口,
「但,但是……爸爸和,媽媽說……」
「其他人的意見怎樣都無所謂。你是,怎麼想的?」
優以驚訝的表情,看向這邊。
「我,我……」
聲音,在顫抖。
「你是,惡魔嗎?」
「不知道」
「知道的喲。因為就是你自己的事情」
「但是,我不知道!」
突然優,喊叫了起來。
「爸爸和,媽媽,都說我是惡魔!說所以我應該死掉!」
「…………」
「因為只要我活著,壞事就層出不窮——說我一定得死!所以……所以一直都很溫柔的爸爸,突然拿出了菜刀……」
「…………」
「媽媽也,對我說了,不能活下什麼的。死了比較幸福什麼的。因為我是惡魔。因為我是讓世界混亂的,因為我是怪物……」
「…………」
「我,因為我,因為我爸爸和媽媽死了……爸爸和媽媽!?……嗚,嗚嗚嗚嗚……」
話停下了。
優的淚水奪眶而出。
情緒還未安定。
優以因為淚水而變得混沌的瞳看向這邊。
那眼瞳似乎在渴求著救助。
「那,歸根結底你是怪物嗎?」
真晝問道。
優的臉,扭曲了。
「我不是說了我不知道嘛!」
然而真晝無視他的話,繼續問道。
「那,如果你是惡魔或是怪物的話,就不能活著了嗎?」
「誒……」
「怪物就沒有生存的權利嗎?」
「……那個……但是,爸爸和媽……」
真晝打斷了他繼續問道。
「被父母說了去死,那孩子都不得不去死嗎?有這樣的規則嗎?」
如果真是那樣,真晝已經不得不死掉了。
因為,她的身體一半以上已經不是人類了。
已經變成了鬼。
說起來大家都想殺了她,所以說不定人類社會中真的存在約定俗成的,無法和同伴相好的、無法理解狀況的怪物就應該死,這樣的規則。
然而,被叫做惡魔的少年,露出了些忖量的神色。
「…………」
然後他抬起頭,有些不滿地瞪著這邊。
「……你,究竟想說什麼」
真晝聳了聳肩。
「並沒有什麼。只是想知道你怎麼想而已」
「……我……怎麼想?」
「嗯。被父母說去死。被說不能活下去。被說是惡魔和怪物。那麼,這之後呢?應該死嗎?」
「…………」
「想死嗎?」
「我,我……」
聲音在顫抖。
可愛的,七歲少年的聲音。
這時,身後聲音傳來。
「和他對話也是沒用的哦。因為我們會操縱記憶」
真晝轉過頭。身後的是一名從事這項研究的職員。
《百夜教》的人。
於是優的表情冷了下來。
閉上了嘴。
對話結束了。
真晝見他的反應,便向職員詢問。
「這個反應。你們在進行虐待?」
職員冷冰冰地回答道。
「進行著必要的實驗」
「那需要操縱記憶?」
「因為心理上的傷太過深了,不得不消除掉有礙實驗進行的記憶……同時,恐怕和你在這裡的對話也會消除」
「這樣啊」
「所以,就算你和他說話也是沒有意義的」
「呼呼,是不想讓我說話吧?不想讓《終結的熾天使》的實驗體被我操縱」
雖然真晝這樣說,職員卻並沒有在意的樣子。
「柊真晝。我們《百夜教》並不懼怕你。只是因為便於獲得『帝之鬼』的情報才和你聯手的。也只是如此而已。僅因為你個人的騷動,是不會對我們構成威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