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NO 10 你的笑容 黑色-SHI-NO

志乃1/

最初——輕輕抱起自己的溫暖體溫、失焦視野另一側的朦朧輪廓、敲擊耳朵的聲響,都是來自同一種存在的感覺。

之所以會這樣,只是因為自己沒有區別這些感覺的感官罷了。

此時的志乃,甚至沒有對肉體本身的自覺。

接觸到的東西、看見的東西、聽見的東西……自己本身就是接收這些感覺的受體,而它就位於遙遠的彼方。這種感覺,就宛如從高空俯瞰大地一般。

因此,自己,就是包含著「自己」的世界。

換言之,這裡沒有任何界線,自己的意識也能自然地出現在任何地方。志乃甚至覺得,從這裡俯視的世界有著無限寬廣的範圍。

這裡有無限制的萬能感,以及理所當然的極限。

無限世界維持的時間並不長。

不久後來訪的界限,立刻令她感到失望。

這是每個人都一定會接觸到的「拒絕」。

不是來自存在,而是來自世界的否定。

面對無限延伸的志乃,世界如此低語。

「這裡不是妳該來的地方。」

「這不是妳的所有物。」

「要去那邊,或是去哪邊都行,走開。」

曾經將志乃包含在內的自身世界,殘酷如廝地拒絕了她,並且將她逼進名為肉體的境界線之中。

她輕輕動了一下手。

過分的閉塞感令她想要哭泣。

她微微動了一下腳。

過分的沉重感令她的心不停顫抖。

連一個翻身動作都做不到的細小、軟弱、笨拙、又不自由的肉體,就是「我」。

這個小小的「我」,俯視著無數的第三者。

這裡只是一間牢獄,所以,她才沒有放棄。

00/

我從計程車內衝出。正門玄關那道自動門開放的速度,緩慢得讓我想狠狠槌它幾下,所以我一邊用肩膀抵住它,一邊將身體擠進打開的縫隙中。擺著電視的大廳里,有十五名左右的男女正無聊地坐在長椅上。我突然衝進來的身影,雖讓這些人瞬間露出吃驚表情,但他們立刻對我失去了興趣。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這副光景在這裡恐怕並不稀奇吧。

接連趕搭電車與計程車的我,好不容易抵達的場所是,建立在滋賀縣大津市內的醫院。所以我也沒有理由對自己的反應感到介意,反正大家早就看習慣了。

一邊聽著被擠彎的自動門玻璃從後方傳出的低沉聲響,我一邊穿越大廳望向設置往正面牆壁上的平面配置圖。從對方告知的房號中,我知道病房位於六樓,所以我正在找尋的是電梯的位置。

就在此時,我有了一個念頭。

——醫院的格局應該設計得更簡單明了才對。

實際上只要冷靜地觀察,就能看出它並沒有複雜詭異的構造。也許是為了方便老人使用吧,平面配置圖上的顏色也清晰可辨,相當容易閱讀。比起不親切至極的地下街平面配置圖,醫院的配置圖實在好上百倍。

我衝進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電梯間,並且按下了每一座電梯的開關。四座電梯之中,最先抵達的是最裡面的那一台,對現在的我來說,連這種事都讓我焦躁得無法抑制。在電梯緩緩上升,以及抵達房間位置圖的那段距離中,焦急情緒擾亂了我的心,並且讓肉體的動作失去協調。

在雖然寬廣,感覺起來卻很像是學校的無機質走廊末端,我看兒了一名身著和服的女性。

她給我一種極為孱弱的印象。如果是在普通情況下相遇的話,我應該會有不一樣的感想才對,然而現在——我只能從她身上感受到強忍痛苦的深深悲嘆。靠著牆壁才能勉強站杠的她,雙肩下垂地低著頭。

我在房間位置圖那邊確認的病房,無疑就是學姊現在待著的場所。

我立刻明白,她就是綺羅拉學姊的母親。

「那個……呃……」

雖然開口發出聲音,卻怎麼樣也說不出話的我,緊緊咬住了嘴唇。

我不曉得該說些什麼。這種時候該用什麼話應對才好,雙親與老師都沒有救過。而且話說回來,我甚至沒有碰過這種狀況。

看到這樣的我,女性露出了略微困惑的種情。

有這種反應也很正常,畢竟突然有陌生男性向她搭話,而且說話又不清不楚的,即使如此,她的態度還是比我成熟太多了。

「你是綺羅拉的朋友吧?」

「嗯……那個,我是她的大學學弟。」

「是嗎,你是來探病的啰?」

「是的,呃……」

「原來如此,謝謝你。請進。」

說罷,她指了病房的門。左上處嵌著一個名牌,而且上清楚寫著「鴻池綺羅拉」的名字。

她雖然告訴我房間位置,卻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雖然對這種反應感到些微困惑,我還是行了一個禮,然後敲響了門扉。我敲了二、三次門,卻沒有任何回應。

「學姊,我進來啰。」

我發出聲音並且打開門屝,出現在正面的是一扇大窗戶。窗帘雖然拉上,卻還是能感受到透進室內的微弱陽光。左手邊的門屝應該是廁所,在這個狹窄空間的另一邊,我看到床尾。

窗邊擺著一張有著低矮靠背的沙發,上面則放了一個真皮包包,這應該某人的私柯物品吧。

走進房間深處後,床鋪的全景映入了眼帘。鋪著純白色床單的病床,鴻池綺羅拉學姊蓋著純白色棉被就躺在那兒。床邊有被長鐵棒吊起的點滴包,以及作用不明的機械。屏幕上的折線圖與數據,與謎樣英文字一起閃爍著,從機械延伸出來的導線,跟她躺在病床上的身體連接在一起。

「學姊……」

躺在病床上的她醒過來了。

她睜開眼……並且凝視著天花板。

「綺羅拉學姊。」

我再次發出聲音後,那對眼瞳才緩緩移向這邊。

她沒有戴眼鏡。鏡片底下那對總是洋溢著活力色彩的眼瞳,看起來有點褪色。

「……你來了啊。」

學姊發出的聲音,微弱到難以聽清楚的地步。

「呃,我看到新聞後……聯絡了很多人。」

「果然變成新聞了。」

「那是……」

理所當然的事吧。光是槍擊事件就已經是大新聞了。在曾發生兇殺案的倉庫里再度出現被害者,當然會被媒體用頭條處理了。

而且被害者還是……警官。

「昌樫先生跟高柳小姐他們……」

「嗯,他們為了保護我……」

殉職的兩人已經被公布姓名了。

所以,我實在無法相信。

這是為什麼呢?平常明明會照單全收電視上的情報,就算有事件發生,被害者的名字也打在跑馬燈上面,也不會有人覺得這個情報有誤。

當我看見富樫先生與高柳小姐的名字時,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不可能是真的」。是誤報,是打錯字了。電視台播放了錯誤的新聞。我是這麼想的。我當然會這樣想啊,因為我不久前才跟兩人見過面。才剛跟我見過面的他們,不可能就這樣死去。

這雖然是愚不可及的妄想,卻是我的真心話。

然而,跑馬燈接下來顯示的文字訊息,卻瓦解了這個只能說是逃避現實的想法。

因為顯示在上面的是「鴻池綺羅拉」這個過分熟悉的名字,以及她目前身受重傷這種難以置信的情報。

驚愕指數破表後,我的態度反而產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在那瞬間冷靜了下來。

「…小乃乃呢?」

「啊,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時她已經去上學了……啊,對了,我得聯絡她才行……」

得知這起事件的我,拚命打給跟學姊有關係的人,才知道她被送進了哪家醫院。然後,我只抓了錢包跟手機就衝出家門了。接下來——因為我沒有確認過來這裡的正確路徑,所以我是搭計裎車來的。在這段期間內,我明明有充裕的時間跟志乃取得聯絡,但我卻完全忘記這件事。

「抱歉,我去打個電話,看看能不能讓她早退——」

「不需要,只是造成她的麻煩而已。」

「怎麼會是麻煩呢!」

「而且,我也不太想讓……小乃乃看到這副慘狀。啊啊,沒錯,我也不想讓你看見這副模樣,我希望你們不會知道這件事。」

她的表情是在哭,還是在笑?

虛弱到要崩潰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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