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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讀這封信時,我已經死了。」
收到用這種詞句當作開場白的信件時,其他人會有什麼反應呢?
認為這是惡意,或者是輕薄的惡作劇……而發笑吃驚,然後把它揉掉丟進垃圾桶是最正常的反應吧!會去閱讀文字思索真意,並且誠心誠意接受的人應該不多吧!
不過對我來說,她的卡片無疑就是「從天國寄來的信件」——
我不願事後懊悔,所以我確實寄出了賀年卡。
這不是為了留下我倆的回憶,而是為了更大的目的。
雖然,這對你來說真的很痛苦。
不過我也知道,唯有這樣才能讓我們得到救贖。
或許就是這樣吧,所以我想將一切都託付給你。
這件事非常複雜繁瑣,而且又很麻煩,所以你要忽視也行。
我也曉得自己是一個很討厭的女人。
如果你還願意替我完成心愿的話,請看接下來的內容。
——信上居然寫著這種離譜的內容。
不,如果只有這樣還好,問題的重點是隔了數行後的文章。那實在是複雜又荒誕的夢話。如果是精神正常的人,看到這種東西早就破口大罵了。
不過,她卻在最後留下了這種願望——
「對不起。老實說,我在寫這封信時,真的很害怕。因為我無法影響我死後的世界,就算我擁有看穿所有未來的預知能力,也無法消除心中的不安。即使如此,我還是相信,相信這世上必定有希望存在,所以我希望你來見我。我明白這是一個粗暴的心愿,可是我還是想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
我在春天升上高中二年級的教室里,遇見了大薤詩葉。
那是換了學年、換了班級,一年級就認識的朋友與新同學之間還有一點隔閡的時候。由於某個男生的提議,我們全班一起出去聯誼。雖然是全班聯誼,可是當然沒有地方大到能坐下一整個班級,所以我們只好分成好幾組進行聯誼活動。
不曉得是偶然還是怎樣,我與她分到了同一組。
聯誼從開始到結束都很平常。大家在街上閑晃了一下,然後到一家不是很好吃卻消費低廉的家庭餐廳吃了一些東西,接著免費進入一家音響效果有些微妙的卡拉0K唱歌,最後在那邊解散。在這場聯誼中並沒有男女成對消失,可以說玩得非常健全。
參加的成員都是認識的人,還有認識的人所帶來的朋友,所以大家都玩得很High,雖然沒有聊到什麼了不起的話題,但我依稀記得那是一段快樂的時光。
事情就發生在度過愉快的時刻,大家各自解散之後。
在回家的道路上,我突然被叫喚,所以我回過了頭。
站在那裡的人就是詩葉。
當然,那個時候的我還沒有直呼她的名字,而是叫她「大薤同學」。而且,我還是初次用這種方式稱呼她。
在這之前,我們之間並沒有直接的聯繫。我們一年級時念不同的班級,名字也是在聯誼時經過別人介紹才知道。她在最初的班會時雖然做過自我介紹,但那時我正跟坐在後面的朋友聊天,所以根本沒聽進去。
因此,我有點搞不懂她追在我後面的理由。我覺得她可能是忘了什麼東西,不過也沒有必要刻意追上來吧!因為,隔天到教室再拿給她就行了。
「你怎麼了?」
「等……等我一下。」
她調整呼吸,看樣子她剛才一定跑得很拚命吧!
將手放在膝蓋上,上半身也彎下來的她,不斷從口中吐出熱氣。而我只能吃驚又困惑地凝視這樣的她:
「不……不要緊吧?」
「呼……沒事、沒事。我只是盡全力奔跑了一下子而已,沒問題的啦!」
「呃,全力奔跑嗎?你該不會忘了什麼東西吧?」
「不,我誰都沒有忘掉,只是一定要現在才行。」
我遲了一步才察覺這種講法有點奇怪。此時的我周圍飛舞著許多問號,從旁觀者的眼光來看,表情一定很呆吧!
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向了這樣的我:
「你絕對會喜歡上我的!」
這句話不管聽在誰耳中,都是完美無缺的宣戰布告。
☆
吃了幾口年菜後,我決定去久違的街道上散個步。
也許是因為回到大阪還不滿一年的緣故吧,我心中並沒有特別懷念的感覺。話又說回來,從「回到大阪」的思考模式來看,這裡果然不是我的故鄉。
除了我家的出租公寓外,這裡都是老舊的獨棟房屋,就這層意義而言,跟我那間六張榻榻米大的破爛公寓附近感覺起來相差無幾。不過這裡還是比較鄉下,因為這裡還是有一些小農田存在。
火車站前沒有幾家店面,頂多只有便利商店而已。不要說高中生了,就連現在的小學生都會覺得這座寂寞小鎮很無聊。
不過,用不著擔心。只要搭乘單軌電車坐個幾站,眼前的景色就會完全改觀,成為金碧輝煌、華麗又熱鬧的繁華街道。在新幹線也會停靠的大站西側,有沿著南北走向的河川分布的商業區。這裡就是我們主要的遊玩場所。
我只在這裡住了四年。在這裡的回憶雖然不多,份量卻很濃密。
說不定,比我以前住在大阪時的記憶更鮮明。
就種種意義而言,高中時代很容易留下印象深刻的回憶。或許有些人對中學、小學時的印象比高中深刻,而且年紀再大一點的話,包含大學生活的學生時代記憶就會變得鮮明無比又閃閃發光,但對現在的我來說,記憶的比重還是偏向高中這邊。
說這種話雖然有點丟臉,但這全都是因為與詩葉相遇的關係。
我站在橋上感受著從海面上吹來的冷風。這裡就是詩葉說出那句怪異宣戰布告的場所。
現在回想起來,我真的覺得那是一個傑作。
把想說的話全部說完之後,詩葉拋下一句「那我們明天見」就離開了。
說到被留在原地的我嘛,當然只能跟稻草人一樣啞口無言呆站在原地。
不巧的是,當時的我還是一名從未面對過異常事態的極普通高中生。如果是現在的我,或許能用不同的態度加以應對,不過當時我的心中只有一種感覺——
什麼啊!這個怪女人……?
這就是我唯一的感想。或許應該說,我也不可能有其他感想。
我們明明生疏到沒說過幾次話,她卻突然單方面做出「你會喜歡上我的!」之宣言,而且還用自信滿滿的肯定語氣。面對過於自信且自我意識過剩的她,我只能感到愕然。
只不過……那天的宣戰布告其實非常正確。
因為從那一天起,我就開始在意她了。
由於宣戰布告的緣故,她從同學變成了怪女人,接著又成為我有點在意的女孩子。而且,這種變化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哎呀,關於這件事,請讓我用思春期這個理由替自己辯護吧!
她擁有如同小孩般活潑的笑容,以及彷彿窺視般地將大大的眼睛上揚望著別人的可愛動作,而且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對與平凡體格不成比例的巨乳。
即使沒有那個宣戰布告,那副無論如何都會引起他人注意的模樣,也讓我意識到她是一名異性。實際上,男同學之間就經常聊到與她胸部有關的話題。
詩葉跟大家不太一樣,應該說她有點神秘嗎?
她不特立獨行,也不會把前世或是大宇宙之類的電波性發言掛在嘴上。
在班上並不特別顯眼,卻也沒有受到排擠的她,基本上是一個活潑開朗、可以跟任何人成為朋友的女孩。
然而,我眼中的她卻有一點點怪怪的。
我總覺得她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距離感。
她與女性友人在一起快樂地聊著天時,也會莫名的拉開距離。反過來說她的朋友也一樣,雙方中間有一道讓彼此不會深入交往的薄牆存在。
我之後雖然理解了那種距離感的真面目,不過當時之所以會察覺這件事,也是因為我真的很注意她的關係。詩葉好像也用自己的方式發現了我的變化之後,主動積極地跟我說話。當我意識到時,我跟她,還有她的兒時玩伴——同時也是我朋友的男生——三人已經理所當然地玩在一起了。
「真是快樂啊……真的很快樂。」
當時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簡直就像年老色衰、即將要壽終正寢的老人般的喃喃自語。
任何事情都有結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