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初吻

當真九郎還在念幼稚園的時候,首次知道世上有暴力集團存在。

當時銀子的家在不少地方欠下大筆債務,因此經常會有許多凶神惡煞的大漢上門討債,欠錢的人其實不是銀子的父母,而是銀子的外祖父當朋友的保證人而產生的債務。知道這些詳情已經是長大後的事情,然而在年幼的真九郎眼裡,那些大漢就是代表「可怕」這兩個字。真九郎有幾次想找銀子玩,卻在銀子家的門前被大漢們的大吼大叫嚇得跑回家,那些人還曾經闖到屋子裡面,用球棒把真九郎和銀子正在遊玩的玩具打碎,真九郎的父親非常喜歡棒球,所以真九郎也有一支塑膠球棒,不過他根本沒想過球棒會變成可怕的兇器,那時候甚至嚇得小便失禁,事後還被銀子哄了半天,實在是奇恥大辱,到現在也偶爾會被她取笑。

真九郎也對警察完全沒有插手一事記得一清二楚,銀子曾經告訴真九郎世上有暴力組織,而且還是受到社會認可的集團。

「聽說這就是必要的邪惡根源,反正世界就是這個樣子。」

當時,一副小大人樣的銀子用冷冷的語調如此說道。

即使記憶已經隨風而逝,但是重要的事情必定會留在心裡的某個角落。

隨著拉麵店的生意漸有起色,負債也逐漸還清,討厭暴力集團的銀子卻仍然對他們十分痛恨,真九郎也一樣,雖然紅香曾說可以善加利用那些人,實際上真九郎也的確利用過他們,但是深植心中的厭惡感並沒有消失,他認為自己和那些人絕對不可能合得來。

「接下來」

真九郎吐出一口氣,藉此把討厭的記憶拋到腦後,讓意識回到眼前的現實上。

極寶會國內最大暴力集團的分支之一,成員將近二百人。在八層大樓入口的告示板上,八樓的部分清楚印著「極寶會事務所」,以下的樓層全部都是融資公司,它們實際上都是屬於極寶會的分支,換句話說,整棟大樓就是流氓的城堡。這種組織在國外一般都是藏在地底下,大概只有在這個國家能夠如此光明正大地打著招牌卻又不會觸犯法律吧?雖然這棟大樓座落於鬧區角落且行人眾多,但是每個人都是快步通過,沒有人敢在這裡多加停留,因為從樓上射出的子彈把路人打死的例子不勝枚舉,也或許為了保護警察的安全,附近並沒有設立派出所,距離最近的派出所也位於二公里外,因此行人就算聽到槍聲好心報警,所有東西都會在警察趕來現場前就已完全掩飾。隨著無法破案的案件年年增加,想當警察的人越來越少,因此目前警界的狀況呈現素質降低又嚴重貪污。

即使如此,這個國家遠離戰爭數十年,在世界標準里仍然認為是個安全的地方,雖然真九郎覺得這個社會有些地方相當異常,但是自己又沒有足以指責的智慧,所以只好設法適應並讓自己活下去。

真九郎從口袋拿出便條紙再次確認名字。

久能正極寶會的少幫主。

真九郎今天就是為了和這個人交涉而登門拜訪這間事務所。

今天早上,真九郎突然接到一通電話,對方是花村幼稚園的園長。花村幼稚園是真九郎和銀子以前念過的幼稚園,電話的內容是委託工作,實際上應該說是聽園長哭訴比較正確。最近幼稚園被某家惡劣的土地開發公司看中,三天兩頭就有不明人士跑到幼稚園裡鬧事,園長擔心上課的小朋友碰到危險而立刻報警,不過得到的答案卻是「等真的出事再來報案」。數天前,有人闖進園長的家偷走土地權狀,雖然竊賊幾乎可以確定是那家土地開發公司的人,園長卻不敢報案,因為偷土地權狀的人留下幾張照片,上面拍有園長的女兒、女婿及幼小的孫兒們,園長知道這是無言的警告,如果報警的話,對方就會對女兒、女婿和孫子們下手,就在園長萬念俱灰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以前在這間幼稚園念過的小孩中有人正在從事糾紛調解人。當初真九郎基於營業上的原則,在入行時就把這件事通知舊識,園長是一位身材圓潤的女士,對真九郎和銀子都很和藹,雖然現在腰部有點問題而需要倚靠拐杖走路,可是向來喜愛小孩的她聽說還是和以前一樣親切地對待小朋友。

小時候必須抬頭瞻望的女士,現在卻垂老矣矣哭著懇求自己的救助。

真九郎有點迷惑,按理說既然接下紫的護衛工作,就應該專註在這份委託上,不過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發生事件,每天都過得十分平靜,讓真九郎不禁懷疑問題是否都由紅香解決了,所以倒是有些餘力。真九郎看著紫身穿夕乃贈送的睡衣呼呼大睡,考慮片刻後決定接下園長的委託,於是他立刻向銀子聯絡,請她調查那家土地開發公司的來頭,然後等學校下課後就開始展開行動。

因為如此,所以現在真九郎正站在極寶會的事務所前面,他並不後悔接下這份委託,也不因對象是暴力集團而擔心,唯有一點是最大的失算。

真九郎看著自己身旁的斜下方。

「這裡就是那個叫暴力集團的基地嗎?」

紫露出就像準備進入遊樂園似的興奮神情如此說著。

工作時還帶著小孩這點根本違反專業的原則,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把她留在公寓里呢?因為真九郎完全講不贏她。

真九郎原本只說「我要出去工作,晚一點才會回來。」就準備出門,紫卻堅持要真九郎帶她一起出去,真九郎當然馬上回絕。最近的暴力集團開始擁搶自重,火力甚至不輸給國外的黑手黨,但是紫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並且以挑釁的語氣說道:

「喔?原來你學的那個叫崩月流的東西,居然差勁到沒辦法保護一個小孩嗎?」

「這」

「如果發生事情,趕快隨便用出一個必殺技解決就好。」

「沒、沒有那種招式」

「什麼嘛,真遜。」

「才不會!崩月流很厲害!」

「不會輸給區區流氓吧?」

「當然。」

「那就沒問題,我們快走吧!」

「」

真九郎無法反駁「既然有危險,就靠你保護我」如此蠻橫又單純的理由,如果堅持不讓她同行,就好像會否定崩月家的力量,就算如此,一般都應該不理會紫自己出發,不過當真九郎匆忙追上穿好鞋子跑出大門的紫時,也不禁心懷「盡量試試看」的心態。每次看紫往前直衝的天真模樣,總會覺得自己的迷惘和煩惱都毫無意義似地,雖然自己也知道那只是一時的錯覺而已。

有時會認為自己或許是個毀滅主義者。

從家人死去的時候開始,就自然地變成這樣了。

不過,他並不想連累別人,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一定要好好保護紫。

「紫,跟我約好等一下不能亂講話,這是工作。」

「嗯。」

紫有如宣誓似地舉起一隻手,但是幾乎感覺不到她的緊張感。

明明告訴過她流氓是什麼,她竟然還可以一派輕鬆。

真九郎一面認為和自己小時候差好多,一面帶著紫走進電梯。

交涉出乎意料地順利進行。

如果只是一般人,事務所根本就不會理睬,但是換面糾紛調解人的話,狀況就會有些不同,好歹彼此都是地下業者的專業人士。雖然他們對年輕的真九郎身邊還帶個小孩的舉動露出一臉懷疑的表情,可是當真九郎拿出銀子收集的資料時,對方的態度就完全改變,馬上請真九郎走進裡面的會客室,而少頭目久能正就在裡面,也就是指揮開發花村幼稚園土地的人,他的外表看似能幹的律師,不過眼神中卻閃爍出活在暴力世界中特有的狡猾光芒。

雙方面對面坐在沙發上,先彼此說些場面話後就正式開始交涉。久能對紫完全視若無睹,而紫見到真九郎的陪笑表情只露出「又是那種臉」的神情後,就立刻閉上嘴安靜地坐在旁邊。

關於園長家裡被偷走的土地權狀,我已經掌握犯人的證據了。

真九郎劈頭就說出這句話,當然是吹牛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不可能調查得如此清楚,通常對方應該也不會相信,不過,資料上詳細記載極寶會和土地開發業者的關係,甚至連幹部才知道的內部資料也在上面,因此對方似乎也對真九郎的話感到些許可信度。

真九郎只說出是花村幼稚園園長的委託後,銀子就用極便宜的價格提供如此大量的情報,沒想到她也是個重視人情的人,更何況她又對暴力集團恨之入骨。

真九郎表示園長不想多惹事端,所以只要對方歸還土地權狀並且以後不再對花村幼稚園出手,這次的事就當作沒發生。一般民眾根本不可能在這種條件下完成交涉,因為暴力集團不會認輸,他們會為了保有顏面而不擇手段,持續騷擾到勝利為止,因此一般民眾根本無法對付他們,唯一不怕他們的只有同樣是地下業界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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