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神明誕生之前的事情Ⅰ

——就這樣,世界被重新改造了。

——在那之前,讓我們來說說過法的事情。

這是關於某個少女的故事。

我們先假定少女的名字是A。

A出生在惡劣的環境當中。

何謂惡劣的環境呢?

是每天都吃不飽嗎?

還是出生後不久就殞命了呢?

以上皆非。這些都不是女孩遭遇的事情。但A可以說是天生帶著比其他境遇都要慘烈的宿業來到這個世界上。

因為她是為了成為神明而出生。

「父母親以拚死的模樣伸出手臂來。」

這就是最初刻劃在A記憶里的光景。

到了現在——先不管所謂的『現在』指的是哪個時間點——她才深刻地了解為什麼雙親會露出那種表情。只要是擁有正常感性的人類,在營救親生女兒時,一定都會瞪著充血的眼睛並咬緊牙根吧。

何況他們還是為了奪走A的性命而勒緊她的脖子。從一直殘留在A脖子上的瘀痕,就能知道她雙親的殺意有多麼強烈。但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A終究活了下來,永遠失去藉由死亡而獲救的機會。

從假死狀態蘇生的A,看見自己的雙親倒在身邊。勒完女兒的脖子後,他們也讓自己的身體承受相同痛苦。他們從此沒有再醒過來,而殺害女兒的企圖也以未遂告終。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雖然記憶里有當時的模樣,但就是想不起雙親的容貌。每當想起他們時,A內心就會浮現一個簡單的疑問。

(他們為什麼『無法殺了我』呢?)

是害怕親手殺害女兒的罪過嗎?

還是因為殺人的緊張而無法確實奪走她的性命?

或者是看見女兒翻白眼、口吐白沫,就認為她已經死亡,所以放鬆勒緊脖子的手呢?這些原因大概都不對。雙親確實有強烈的殺意,同時也具備能讓他們完成目的的狀況。說起來他們的殺意並非源自惡意,而是自善意而生。既然是來自善意,那又有何忌憚呢?反而會有比源自惡意時更加堅定的動機將行為正當化,然後堅決地完成殺害幼子的行為。

他們不是沒殺,而是『沒辦法殺』。

但明明有充足的意志與能力,為什麼沒辦法成功呢?

長久以來,A對這個謎題一直感到很不可思議。到了很久之後才解開謎題,知道原因與結果中間的過程里,還存在第三者的作為。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總之A就是活了下來。

雖然經常可以聽見「人只要活著,就會有好事發生」這樣的老生常談,但是A不知道是否真是這樣。雖然存在許多死了還比較好的狀況,但真的死掉的話所有可能性就一定會消失。活著或者是死亡,到底哪一邊才是正確的選擇呢?

不論如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之後就有各式各樣的災難降臨到A身上。

第一個災難是被人賣掉。雙親死後,A被帶到奴隸市場競標,成為不相關的人擁有的物品。

第二個災難是被賣過去後的環境。A被要求完全服從對方,不容許她有任何反抗。只要稍微露出一點反抗的模樣,有時甚至沒露出模樣,都會受到嚴厲的責打,而責打當然伴隨難以忍受的疼痛。另外也經常嘗試藉由藥物矯正,不久之後A就完全體現了何謂『完全的順從』。

(也就是沒有人權。)

A在根本沒有注意到這種事的情況下長大。扭曲的環境被嚴格的規律維持住,而她便一直走在違背正常倫理的道路上。

(但我是真的不幸嗎?)

雖然這是任人玩弄的身分,但那是另外一回事。她對這一點沒有什麼不滿,因為對方已經巧妙地讓她遠離不滿這種概念。而且幸福與否終究是主觀的問題,把『不認為自己不幸』解釋成『覺得幸福』應該是相當合理的理論。

根據就是,她在食、衣、住上沒有任何困擾。記憶沒錯的話,A是生長在經濟上算豐裕的環境當中。就她自己來看,藉由隸屬於他人獲得的物品,質與量都十分充足。不論是衣物、食物、居所,A獲得的都能算是奢侈品。

只要不去理會極端偏頗這點,其實教育的水準也算良好。專屬家庭教師們雖然以無感情且公事公辦的態度來對待A,不過倒是把大量情報灌輸到她身上。閱讀反而是受鼓勵的行為。對A來說,這幾乎是唯一與外界接觸的機會,所以她貪婪地沉溺在書籍的世界當中。

在不知道何謂知識的情況下,A宛如沙子吸收水分般在身上囤積了許多知識。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總之A一直活了下來。

當時的她根本不知道,這其實是相當偉大的奇蹟。因為除了A之外,其他還有許多孩子也在跟A同樣的境遇下成長,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夠活下來。

A以外的孩子都熬不過魯莽且嚴苛的『實驗』,在很早的階段就全踏上悲慘的末路。

而A在不自覺當中一直壓抑自己心靈的行為,則從毀滅當中救了她。她在這方面的才能明顯高人一等。只不過,在早期階段便毀滅的人或許還比較幸福。因為活了下來,所以接下來長達一千年的時間裡,她便不斷接受『實驗』,而且也只有比毀滅更加陰鬱的結局在終點等待活下來的她。

故事繼續進行下去。

千年的時間對A來說雖然是一種苦行,但終究沒有超出苦行的範圍。也就是說,A得以持續地忍耐下來。而可以忍耐下來的事物,說起來程度就沒什麼大不了。在了解之後會發生什麼事的現在,A這樣的想法就更加強烈。

轉機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降臨。

簡直就像颱風一樣,把靠近的東西全都卷進去,留下令人束手無策的痕迹——少年就像是這樣的存在。他給A留下的強烈印象,足以讓脖子上的瘀痕相形失色。證據就是自此之後,少年的存在就不曾有一刻離開少女的意識。

『我說你啊,要不要跟我結婚?』

少年一遇見A就這麼說。

『好的。請多多指教。』

A幾乎是在反射之下這麼回答。

名為桐島佑樹的少年與之後名為神鳴澤世界的少女。兩人之間的故事就從這個瞬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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