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會訂下協定,理由當然是因為有紛爭。
既然這樣,與其立下這種約定,不如當初就別起爭執不就好了嗎——然而世事難料。
慾望往往是一場零和遊戲。
不管是領土丶石油丶議席丶利益丶稀有金屬丶或者黃金,只要落入某人之手,其它人當然就得不到了。
要想得到它,就只能親身參與這場爭奪戰。
但要是因為爭奪而毀了目標物,那就失去了爭奪的意義。
所以為了實現公平競爭,只好訂立最低限度的規則——所謂的協定,即是為此而生。
所以,少女們之所以訂下協定,自然也是另有緣由。時間回到除夕前天——
唉唉……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哇——阿巧,你今天也和平常一樣努力啊,我看你好像吃了兩個?」
我從同病房男子那兒,得到了摻雜同情的稱讚。
「哈丶哈哈……要是你們真這麼想,就拜託幫幫我吧。」
「嗯……哎呀,有如此絕世美女來探病,你就將就一下嘛。」
看來大家都不肯幫我分擔,嗚嗚嗚。
昨天,準備回國的克里斯來跟我道別,順便幫我消化了不少蛋糕。
但今天可就沒人幫我忙了,我被前不久還在身旁的乙女姊喂太多蛋糕,根本吃不下院方準備的午餐。
為了把聖誕禮物送給失散多年的父親而來到日本的蹺家少年,昨天依舊聲稱這是變裝,將自己打扮成美少女的模樣。帶來大量牛奶探病的他,在代替無暇前來的母親道歉並表達滿心謝意後,說了這麼一句話:
「I"llbeback!」
也就是說,他還會再回來。
我搔搔克里斯的頭,把他頭髮搔得亂糟糟的,他則在我的石膏上塗鴉。雖然我看不懂上頭那些英文單字,但從他那笑容來看,肯定不是什麼正經的內容。
然後,既然乙女姊回店裡了——
這也意味著,下一批客人就要來了。
叩叩叩——
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看吧,來了。
雖然讓人既開心又難為情……不過這也漸漸成為一項例行公事了。
同病房的其它病患也早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全都是一副死了心的表情。
而外頭的人沒等我們應聲,一把便將房門打開。
「嗨,巧,本小姐來看你了!」
帶著開朗笑容進到房裡的,是個外表看似小學生的金髮美少女。
她是日本屈指可數的財團•梅之森家族繼承人,也是迷途小貓同好會的會長,更是我們斯特雷凱滋的女服務生兼西點師傅見習生。
「你這冷靜的反應是怎樣!我梅之森千世都專程來看你了,你難道就不能驚訝點,『哇哈!』一聲從床上跳起來之類的嗎!來,先握手!」
這又不是什麼古早的四格漫畫。
接著進門的是面無表情,擁有冷峻美貌,寄住在我們家的少女:霧谷希。
她在門口跟其它患者鞠個躬,踏著小步來到我床邊並蹲下來,讓視線與我同高。
「巧……你過得好嗎?」
「嗨,希。就如妳所見,我除了右腳以外全都好得很,要不要我現在當場倒立一次給妳看啊?」
「嗯,好。」
「抱歉,妳這回答實在有點出乎我意料,我現在這樣子沒辦法倒立的。」
「這樣啊……真可惜。」
看起來彷佛真的一臉可惜的希,身後又站了另一個板著臉孔的人。
十足美少女的她,既是我的青梅竹馬,也是斯特雷凱滋頭號工讀生——文乃揚起眉毛,用犀利的眼神看著我。
「什麼啦?你有什麼話要說?」
「話說文乃,妳今天是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我可不是因為想來而來的喔!」
不,我指的不是那個。
「因為……我看妳們三人難得一起來。」
是的。
自從她們頭一天一起來探病後,就一直陷入低潮狀態,不是一個一個各自前來,就是請家康跟大吾郎來探望我。
如今斯特雷凱滋少了我,當然不可能閑得下來。
而今天來探病的文乃丶希丶梅之森三人都是斯特雷凱滋的工讀生,之前都是藉由錯開排班,才能挪出時間輪流前來探病。
「哼,只是巧合罷了。」
那為何她的臉紅紅的?這狀況還真叫人一頭霧水啊。
「怎麼?既然這樣,文乃妳晚一點再來不就得了嗎?這樣乙女也樂得輕鬆。」
梅之森以「妳到底在說些什麼?」的表情消遣她。
「什丶什麼啦!平常總是給人添麻煩的巧住院了,每天來醫院嘲笑他的拙樣抒發鬱悶,是我的個人娛樂,輪不到妳插嘴!」
……真是離譜的理由。
而這位文乃小姐,就是有辦法紅著臉說出違心之論。
平常照顧我的巧住院了,要是沒有每天來看他,我哪裡放得下心——我想,這說話不坦率的放羊少女真正的心聲,大概就像這樣子吧。
但既然其它病患不認識她,也不熟悉她的個性,我自然也躲不過他們那好奇丶彷佛見到什麼牛鬼蛇神般的視線了。
正因為她們全都是五星級美少女,我在病房裡甚至還傳出了「花花公子」丶「活唐璜」丶「!」之類的稱號。這些誤會,大概直到我出院那天也化解不了吧。
畢竟,我已經可以預料到接下來的發展了。
「妳這是什麼話!說到底,事情會變成這樣,還不都出在妳昨天做的那些事!」
瞧吧,我們同好會可是有兩頭猛獸呢。
如果其中一頭是新品種的狼貓,另一頭金毛的,就是不折不扣的百獸之王了。
「希,把文乃犯下的罪過一條一條報給她聽!」
「……她幫巧帶了更換的衣服。」
喔——這麼說來,昨天乙女姊忘了帶我的更換衣物,是文乃幫我送過來的。
「……還帶了巧拜託的書。」
沒錯沒錯,我請她幫我帶今年最後一本『少年JUMP」。
「……還幫巧洗了杯子。」
有這回事?
「……還補充面紙,清理垃圾,幫忙打掃……」
希平靜地一條接一條說著。
呃……這些究竟是哪裡有問題?
梅之森聽完,神情凝重地點了個頭。
「真是,這行徑實在讓人難以容忍!」
「……喵。」
等等,希妳為何跟著點頭?
我完全聽不出問題在那裡啊?
「要是再這樣容忍下去,我們豈不就一點表現的機會也沒有了嗎!」
梅之森擺了個誇張的姿勢說道。
而希也彷佛贊成她的話,低調地為她拍手鼓掌。
……表現給誰看?其它醫院裡的病人嗎?
她們像這樣每天來探病,讓我別過得那麼乏味,我其實就很感謝她們了。
至於那些身旁雜務,由於已經有乙女姊幫我打理,所以並不需要勞煩梅之森她們。她們只要來看看我,其實就很夠了。
「真是無聊,什麼叫偷跑?我只是看到順手弄一弄罷了。何況前天明明就是梅之森妳自己先跑來看他,而且還叫那群女僕在病房裡裝了巨大的高畫質電視播動晝,還因此挨了院方的罵。相較之下,我只是稍微照顧他,又沒么大不了的……」
忸怩的文乃紅著臉,嘴裡一邊念念有詞。
「文乃?」
「啊——你不必問那麼多啦!」
說著,佔據我枕邊位置的文乃,拿起探病用的蘋果開始削皮。
喔喔,看到她這麼體貼,還真是讓人挺難為情的。
這麼說來,平常總是蠻橫待我的文乃,這幾天既沒動拳也沒動腳,不但如此,甚至就連她那「去死兩次!」的招牌台詞,我也都沒聽見。
這總讓我覺得少了些什麼,讓我覺得哪裡不對勁……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看到這景象,這下梅之森臉色大變。
「啊啊!?慢著!本小姐剛剛就打算要這麼做!」
「……喵,我也想做。」
「我才不管呢。我只是看到這裡剛好有張椅子才坐下的!然後手邊剛好又有蘋果跟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