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綻放冷冽光芒的繁星點綴下,月兒升上了高空。
此時已是深夜,王宮的大廳堂已經空無一人,走廊上只見巡邏士兵的身影。除此之外,就只有忙碌迄今的極少數文官會出來走動。
這一夜發生的第一起異變,出現在王宮一樓的某處柱廊。
一名男子在站哨的士兵們面前忽然現身——用「忽然」來形容雖然有些離奇,但對這些士兵們來說,他們所看到的就是如此。
在牆壁火把的照明下現出身形的這名男子,看起來非常矮小。若只是看他身後的影子,甚至會讓人以為他還只是個少年。男子身穿看似高級的絹服,光禿禿的頭頂上戴了個小帽。他的眼皮相當大,而眼睛卻是極細,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有沒有睜眼。
一名士兵握好短槍,問了句「是誰?」——而這也成了他人生最後的一句話。
下一瞬間,士兵所戴的頭盔被捏個稀爛,而頭盔裡面的東西則成了一團鮮血四濺的肉糊。
原來是矮小男子躍起身子,在空中抓住士兵的頭盔,並連盔帶頭一起掐爛了。
男子並未露出得意的表情,而是乘勢一一襲擊其他的士兵。
這處柱廊有六名士兵站哨,但每個人都在無法正確理解發生何事、來不及呼叫同伴的狀況下,慘遭頭部被毀的下場。而這場屠殺從開始到結束,甚至還不到數到十的時間。
「再毀掉一個地方後,我就出發吧。」
男子用士兵的衣服擦拭沾滿血與肉塊的手後,便離開了柱廊。
這名男子的名字是馬克西米利安·班奴薩·嘉奴隆。
堤格爾雖然早就鑽進了床鋪,但一直無法入眠。雖然這和他穿著皮甲上床有關,但原因不只如此。
走出澡堂後,堤格爾便回到自己的房間,並和手拿葡萄酒瓶的葛斯伯與盧里克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而交談在一刻鐘前就結束了。盧里克住進了隔壁的房間,而葛斯伯則是在這間房裡打了地鋪,目前已經入唾。
葛斯伯是馬斯哈察覺王宮氣氛不對勁後,為防萬一而安排的護衛。至於盧里克應該是出於自己的意志,在向艾蓮取得許可後過來的吧。
順帶一提,蒂塔此時不在隔壁房。蕾琪把她叫了過去,說是想聽蒂塔在吉斯塔特的所見所聞,因此她現在人在公主的寢室。知道金髮公主還記得自己,栗發侍女直率地感到相當開心
堤格爾仰望著蓋著一層淡淡黑影的天花板,愣愣地思忖起來。他一邊回想起蕾琪說過的話語,一邊思考著這場戰爭結束後所要面對的未來。
他逐漸堅定了離開亞爾薩斯的決心。要說不感到難過是騙人的,但若是想守護這片土生土長的領地,他就只能這麼做了。
若整個布琉努都受到戰火包圍,像亞爾薩斯那樣小小的土地,想必會在轉瞬間被燒成灰燼吧。在兩年前的內亂之中,堤格爾切身體會了這樣的事實。若沒有艾蓮的協助,青年的故鄉應該早就被戰火燒毀了吧。
唯有布琉努維持和平,才能追求亞爾薩斯的平安。
當然,他也想成為蕾琪的助力,而且也認為這個選擇能幫到馬斯哈、奧傑和傑拉爾等人。
——不過,若是在王都的話,那邊就會變得很遠啊……
「那邊」指的是哪邊,堤格爾心中可是再明白不過了。他在這個晚上已經想這件事想了無數次,但遲遲得不出結論。
即使知道自己得不到結論,堤格爾還是再一次思考起這件事——
但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聽到了房間外頭傳來了盔甲的摩擦聲,以及混在其中的好幾道腳步聲。身為戰士和獵人的本能警告著堤格爾有危險。會在深夜之中集體行動的,絕對不是一般的可疑分子。
況且,房門外明明就有看守的士兵,但他卻聽不到士兵的說話聲,這也讓人起疑。
堤格爾迅速起身,將手伸向床底,隨即摸到了黑弓和箭筒。箭筒里有三十支箭——這是堤格爾在宴席上請奧傑子爵為他準備的。
堤格爾看向打地鋪的葛斯伯,發現他也醒了。葛斯伯的手上握著出鞘的長劍,這是他偷偷帶進來的。
兩人的眼睛雖然都已適應黑暗,但為防萬一,葛斯伯拿起放在身旁的燭台,迅速點起了火。
腳步聲在堤格爾的房門前停了下來。
下一瞬間,刺耳的破碎聲響起,一把把刀刃刺過了門扉,破壞了門鎖。
房門被一把推開,幾名握劍的人影跳了進來。這時,堤格爾已經握好黑弓,拉滿了弓弦。
三支箭矢撕裂黑夜的空氣疾飛而出。氣勢洶洶地破門而入的三個人影額頭相繼中箭,以誇張的動作倒了下來。
——是布琉努兵……?
堤格爾皺起眉頭。在燭台的燈火照明下,這些入侵者的打扮分明就和在王宮值勤的士兵一樣。然而,他現在沒空去思考這件事。
入侵者們雖然因堤格爾已醒而吃了一驚,但他們的動作並未停下。幾名男子推開倒地的三人殺入房內,他們打算趁堤格爾還來不及放箭之際痛下殺手。
然而,葛斯伯卻在此時從旁殺了出來。他手中的劍反射著燭火的光芒,綻放鐵灰色的光輝。
葛斯伯砍倒了站在最前面的男子,隨即回劍使出一記大橫劈。這一招的目的不在於砍殺敵人,而是在於牽制。一如葛斯伯的預料,男人們紛紛往後退去。
「你們在搞什麼?繞過去啊!」
一名入侵者咂著舌下了指示。只有這名男子不是做士兵打扮,而是身穿絹服。穿著絹服的男子直衝向葛斯伯,用力劈出長劍。
葛斯伯好不容易才架住了這一擊。趁著葛斯伯被強敵纏住,幾名男子紛紛從他的左右繞過,朝著堤格爾逼近而去。
堤格爾蹬床一躍,在空中同時射出兩箭。從右側攻來的兩名入侵者的鼻子和喉嚨分別中箭,就此倒地。但堤格爾也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板上,而從左側攻來的一名入侵者隨即殺了上去。
「堤格爾!」
葛斯伯鐵青著臉大喊。然而,他要是在這時轉身,肯定會在那瞬間遭到對手斬殺。他一邊接住絹服男子的斬擊,一邊咬緊牙關。
堤格爾抱著弓,在地上一個打滾,總算是避開了對準太陽穴砍來的長劍。敵人的刀刃划過了青年的皮甲。
就在敵人再次舉劍的瞬間——從房門口處傳來了短促的尖叫聲。發出尖叫的是入侵者們的同夥,這讓入侵者們的注意力在一瞬間被拉向門口。
「真是的,居然遭到男人夜襲,堤格爾維爾穆德卿還真可憐啊。」
手握染血長劍、以輕佻口吻說著吉斯塔特語的,正是光頭騎士盧里克。他再次揮劍,將一名還在發獃的入侵者砍倒之後,便相准了絹服男子。對於這意料之外的敵人,絹服男子的視線也朝盧里克看去。
趁著這個機會,葛斯伯有了動作。他朝著正要向堤格爾揮劍的男子猛衝而去。而對方與其說是被鐵刃嚇到,更像是被葛斯伯的氣魄所懾。
隨著一聲大喝,葛斯伯舉劍用力一劈。男子的口中同時迸出了鮮血和呻吟聲,他鬆手放開長劍後,就這麼仰倒在地,一動也不動了。
為了小心起見,葛斯伯又對著男子的胸口刺了一劍。這樣的舉止看似殘酷,但他們可是在視線不良的昏暗中戰鬥,若不能確實地收拾掉敵人,就很難安心下來。
「堤格爾,你沒事吧?」
葛斯伯說著,將手伸向單膝跪地的堤格爾。
「謝謝你來救我,葛斯伯大哥……」
堤格爾喘著氣,借著葛斯伯的手站了起來。而這時候,盧里克與絹服男子的打鬥也分出了勝負。絹服男子的長劍被打落,脖子被盧里克的劍尖抵著。他像是死了心般垂下了頭。
「不過,還真是厲害啊。」
葛斯伯拿起歷經打鬥卻仍未熄滅的燭台,一一確認著入侵者們是否喪命,並以有些傻眼的口吻這麼說道。大概是與薩克斯坦軍的激戰記憶猶新的關係,即使看到屍體,他也沒露出恐懼的神色。而堤格爾則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反問:
「你是說什麼厲害呢?」
「是你的弓箭技巧啦。雖說眼睛適應了黑暗,而且也有燭台的照明輔助,但是對方可是突然破門而入,他們的額頭真的有這麼好瞄準嗎?而且還是一次射中三個人耶。」
「為了世界上所有的弓箭手的名譽,容我說上一句——請你把這當成是只有堤格爾維爾穆德卿才做得到的絕技。」
盧里克以莫名自豪的口吻插話道。
「對了,葛斯伯卿,你對這些賊人的身分有印象嗎?」
被盧里克這麼一問,葛斯